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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你得循規蹈矩盡義務,
  儘管對叫你做的事摸不著頭腦。

  世人要你上教堂,
  世人要你上舞場,
  父母要你早成家,
  姐妹同學也一樣。

  ——A.H.克勞①《義務》

  「噢,哼,他呀!」她鄙夷地嚷道,

  「他算個啥子?
  看不出有什麼出息;
  衣服倒穿得花裡胡哨,
  可拉扯他長大的山民,
  並沒教他懂得多少……」

  ——威廉·巴裡斯②《多塞特鄉音詩集》(1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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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亞瑟·休斯·克勞(1819—1861),英國詩人,著有詩體小說《旅之戀》。
  ②威廉·巴裡斯(1801—1886),英國牧師、詩人。他堅持用英國多塞特方言寫詩,主要作品有《鄉情集》等。


  大約與這次意外相遇的同一時刻,歐內斯蒂娜焦躁不安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梳粧檯的抽屜,拿出她那本摩洛哥皮封套的黑色日記本。她繃著臉,翻到早晨寫的幾句話。從文學的角度看,那幾句話實在是平庸無奇。「給媽媽寫了信。沒見到最親愛的查爾斯。天氣挺好,但沒有外出。覺得不開心。」

  這位可憐的姑娘一整天都無所事事,只有特蘭特姨媽待在身邊,給她消愁解悶。查爾斯差人送來的水仙花和長壽花早就放在那兒,這時,她正在嗅著花兒的香味。誰知那些花兒也叫她煩惱。特蘭特姨媽家的院落不大,她聽到查爾斯的男僕薩姆敲前大門,又聽到趾高氣揚、心眼很壞的女僕瑪麗開門——兩個人的嘀咕聲、女僕在遠處的咯咯笑聲和關門聲,這一切使她的腦海裡閃過一個肮髒而可怕的疑團:查爾斯當時就在樓下,跟瑪麗打情罵俏。這就觸動了她的心思,她對查爾斯最不放心的就是這一點。

  她知道,查爾斯曾在巴黎和裡斯本住過,也到其他不少地方旅行過。她知道查爾斯比自己大十一歲,也知道他是很討女人喜歡的男子。對他過去征服過什麼樣的女人,她總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三問四,而他也就輕描淡寫地回答她。問題就出在這裡。她感到他一定對她隱瞞著什麼事情——或許他跟一位倒了黴的法國伯爵夫人,也或許是跟一位多情善感的葡萄牙女侯爵有過什麼風流韻事。她永遠沒想到過巴黎下層社會的姑娘或葡萄牙辛特拉市旅館長著杏核眼的女招待,其實那倒更為接近實情。從某種程度上講,查爾斯是否與別的女人睡過,她並不象現代姑娘那麼醋勁十足。當然,她一想到那種罪過的事情時,便要說一句「我無論如何也不幹」,而她真正嫉妒的卻是查爾斯的心。不管過去還是現在,她都無法摸透查爾斯的心思。她不懂得分析問題應去其枝節,抓住要害。查爾斯說,他確實沒有真正地戀愛過,這倒是實話,而她在心情不佳的當兒,反而將此話當作確鑿證據,證明他以前曾經熱烈地愛過別人。她認為,查爾斯鎮靜的外表,是激戰過後戰場上的可怕沉寂,是激戰一個月後的滑鐵盧,除了那次戰役外,別的都不值得一提。

  大門關上後,歐內斯蒂娜考慮到自己尊貴的身分,便盡力控制自己的感情,時間之長正好是一分半鐘。隨後,她伸出纖細的小手,毫不猶豫地拉了一下床邊拉繩的鍍金手柄,樓下的廚房裡便響起一陣丁丁當當的清脆鈴聲。過了不一會兒,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敲門聲。門開了,瑪麗走進來,手裡捧著一隻花瓶,裡面插著一大束春天的各種鮮花。那姑娘走上前來站在床邊,臉給花兒半掩著。她那笑眯眯的神態,男人見了無論如何是不會惱火的,而對歐內斯蒂娜來說卻恰恰相反。她看見這個不受歡迎的弗洛拉①就皺起了眉頭,責備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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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羅馬神話中的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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