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FBI聯邦調查局·女特工 | 上頁 下頁
六四


  他的兩隻手都在空中揮舞著,像是要抓住什麼莫可名狀的東西,然後他的手指互相插在一起,好像那東西已經飛走了。

  「我明白我的錯誤。在紐約,你和新聞媒介是很熟悉的。也許並不是和每一個當地於這行的傢伙,但是你和電視新聞部主任,和與警方相關的新聞報道人是要有交情的——你的工作總是站在市民的反面,但是也許幾個小時之後,你們就會在唐人街的某個下流場所中碰面。出了這兒可就沒有認識你了,每一件事都會成為全國性的新聞,因為洛杉磯是世界性都市,每個人都會是對手,因為他們圍攏到一起的時間決不會超過五分鐘,所以他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去贏得一分。這相當的……」他似乎正在尋找一個恰當的詞。

  「好萊塢。」

  「我想要什麼?」他抓起一張報紙把它揉成一根長條,「你以為所有這些狗屁都是她的宣傳攻勢?我想要以牙還牙。我想為調查局贏得好名聲,只要有公平的標準。我想要公眾都看見我們能夠勝任自己的工作。」

  「那個醫生也許是被騙了,」我平靜地說,「也許她確實讓他寫了一兩張處方箋,但是我正在告訴你的是,他是清白的。」

  「那麼就讓他在廣庭大眾之下證明他的清白吧,該死的廣庭大眾,我們會被它搞得精疲力盡的。」

  我很抱歉,比我們能想像的更加抱歉,高羅威,雖然他有全副紐約的智慧與經驗,但是現在證明,他和每一個普通人一樣,也不過是一個有恐懼憂慮的肉身。

  我打電話給外公,是莫比·狄克接的電話。

  「你在那兒做什麼?」

  「我開車送你外公去接受治療。他現在已經回來了。他正在打盹。」

  「哪一種治療?」

  「放射療法。」

  聽著從那張啤酒嘴裡冒出來的這樣複雜的術語,足以讓你身子端坐起來,你會以為你一定是在收看標準的電視頻道,這些術語卻是真正可怕的,因為它們意味著連莫比·狄克這樣的粗人為了關心我的外祖父,都被迫學到了這些新詞匯——關於一種嚴重疾病的詞匯。

  「告訴他我很快過去。我現在正在被一件案子糾纏著。他到底怎麼樣?」

  「消除了一點點,但還是跟以前一樣糟。你瞭解長官的。」

  在最好的環境形勢下,一次搜查和逮捕也要花上一周時間才能完成,而我卻已經被害怕所控制了。除了來自高羅威那裡折磨人的壓力我知道我必須承受下來以外,我還得盡可能地控制外公的病情。所以我要讓自己有勇氣對抗官僚主義,我要能夠舉起比從前多二十磅的重量,喘著氣,並祈求能有奇跡發生。

  一面威嚇一面乞求。一點點地我們積蓄起力量。在創紀錄的六個小時內,我使那條標題報道被收回。它強調說,那棟第十五街改建的維多利亞建築屬￿達那矯形診所,其實是一家股份公司,而阮德爾·依見哈特是其委員會的主席。我親自到位於洛杉磯大街的聯邦大樓去,同檢察官們進行了激烈的辯論,手裡攥著一紙要求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簽署一份授權令和搜查令的文書離開,這使我能夠直接進入阮德爾·依貝哈特大夫的辦公室,明顯地是為了聯邦政府的利益,而搜取需要的證據。

  二十四小時以後,六名強壯的聯邦執法員穿著明亮的桔紅色的作戰馬甲在醫生的辦公室出現,好像它現在已是東洛杉磯最出名的房子了。伴隨而來的是一大群報道員、攝影師和手拿小型照相機從本地或全國各地新聞機構趕來的記者,他們顯然得到了我們的新聞聯絡部有意透露出去的消息。

  我要求把這一切都錄在錄相磁帶上。在他的護士告訴他有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將要發生後,我被領到了被告,剛剛來到接待室的阮德爾·依見哈特面前。

  「早上好。我是FBI特別行動處的安娜·格蕾。我們有沒收你的辦公室的授權令。」

  醫生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

  「我不認識你嗎?我是否曾經見過你,作為一個病人?」

  「有可能。我可以進去嗎?」

  「不,你不能進去。」

  「我有授權令,先生。」

  「那是什麼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這些辦公室裡的所有東西現在都是美國政府的財產。」

  搜查和逮捕通常就是那些壞傢伙們的終點線了,因為意味著你已經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可以對他們提請起訴了。他們不喜歡它還因為有些人可能會拿走他們的玩物,雖然這些東西他們通常也是從別人那裡奪來的。他們會咆哮會怒吼會抗拒,甚至會撥出槍來,有的則試圖跳逃,或垮掉或哭鬧,但是你一定很少看到一個目標像這天早晨的依貝哈特大夫這樣,始終保持著他的高貴舉止。

  「這就是在新聞報道中簡娜·瑪森對我的那些蠻橫指控的結果嗎?」

  「我不能討論一件正在進行中的調查案。」

  「我想知道,」他平靜地說,「只是我自己對這起荒唐事件的個人感受。」

  「也許你應該打電話找你的律師。」

  「也許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被捲入新聞媒介圈的中心過。」他拾起電話,但是還沒有撥號就又壓下,因為這時他看見執法員正要衝進診察室裡。

  「等一會兒,我有病人要回來。」

  但是我已經搶在了他的前面,就像是一位正帶領士兵們發起衝鋒的指揮官。依貝哈特大夫出於自重給我讓出了門廊,他也總算認識到了,這些面目各異的暴徒真的是要侵佔他的世界了,醫學的世界,就像納粹暴徒沖進波蘭偉大的圖書館一樣,並把它們燒成白地,一千年的理性化為灰燼。當依區哈特大夫開始懂得理智並不能保護他和他的領地的時候,恐懼便上升了;他的一生花在了研究骨頭的精緻邏輯上,但是也許是一個小小的愚蠢的行為就足以將它完全抹去。

  「在後面有一個上鎖的櫥櫃。」我說。

  我們所有的人都進了觀察室,在這裡,我曾經偽裝成一個病人,現在它被聯邦執法人員塞滿了,依貝哈特穿著白色的醫褂,還有兩個驚慌失措的護士。

  「可以把鑰匙給我們嗎?」

  他點點頭,一個護士上前來把鑰匙遞給我,屋子裡的空氣閉塞悶熱,讓人難以呼吸,我向那把鎖走去,它就像是我自己的一齣戲劇外面的旁觀者,我希望待會兒我被證明是錯的,雖然這樣我便失去了在調查局裡的所有的信任,而簡娜·瑪森將被宣稱為勝者,在那些擱板上將塞滿了麻醉劑——並不是因為我想看到依貝哈特受罪,但是至少所有這些東西的毀滅將是為了一個原因。

  「為什麼你要將這個櫥櫃上鎖呢,先生?」

  「我經常要給一些脊椎有病的孩子治療,」阮德爾·依貝哈特舔著嘴唇,好像它們突然間變得乾燥起來,「你知道,淘氣的孩子對什麼東西都是感興趣的。」

  櫥門被拉開的時候,屋子裡的沉默讓人有種緊張不安的預感。但是在櫥櫃裡面,竟全是收集的小玩具熊。

  「這些都是病人送給我的。過去我都把它們擺放出來,但後來它們就開始逐漸減少了。我擔心一些孩子會感到傷心,因為當他下一次再來到這裡時自己特別愛的熊不在這裡了。」

  在眾人面前,我必須對這些玩具作一番檢查,要足夠的嚴肅,好像我真能從裡邊發現什麼證物一樣。但獨自在心裡卻悄悄在想,我應該在門上一頭撞死算了。一定有上百種小巧精緻的形象,它們是由各種你想像得到的材料製成——瓷土、印花布、金屬、絲絨,甚至還有用粉紅色的棉球自己做的玻璃眼睛會動的玩具熊。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櫥櫃內部,看看是否能發現暗格,似乎我已經牢牢地掌握了這裡的局勢。然後我站起來:「我們開始吧。」

  當執法員們捆紮起醫學設備和醫療記錄扔進紙板箱裡時,依貝哈特大夫擠出人群朝門廳走去,那邊正傳來「砰砰」的敲擊聲。

  他打開前門,吃驚地發現一名鎖匠正在準備換門鎖,另一個傢伙則在往門上釘告示牌,上面寫著:「國家執法財產。」然後,突然地,在他面前出現了一片照相機的海洋,提問一股腦的迸發出來,都是些關於簡娜·瑪森的控訴,從這些辦公室裡配發出去的違禁物,還有驚人的事情是何時發生的等等。

  他被弄得暈頭轉向,臉色鐵青。

  「我真的沒有這樣做過。」他的眼睛已經濕潤了,睜得更大。

  我滿懷同情地抓住他的胳膊,護著他離開,我記起他曾經也把這樣一隻憐憫的手放在我的身上。我把他領到接待室安靜的角落裡,他頹然倒在桃紅和灰白相間的長椅上,帶著被深深地污辱過後的游離的神情,這時要逃脫羞辱和折磨的唯一途徑就是把身體和心靈都封閉起來。還有一種悲觀絕望的神情,那是我在被強暴過後的女人臉上曾經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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