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FBI聯邦調查局·女特工 | 上頁 下頁
三九


  我還有一些時間,所以就在這一帶閒逛。在醫院的周圍,你可以看到許多相關的從業人員生意興隆。我順著亨廷頓大街向下開,兩旁都是些過時的舊式公寓——這個像都鐸王朝的官邸,有一個街區那麼長,那個帶著文藝復興時期古怪而俗麗的屋頂——人們穿著燈芯絨的衣服,女人的裙子足足垂到了小腿,顯得如此保守;街道很乾淨,那些愛賣弄的人對於一雙略嫌笨拙的加利福尼亞眼睛來說都是有趣的,舒適的、自以為有高度文化修養的生活實則陳腐透頂。他們整天都做些什麼,去瞧波士頓交響樂團?然而,當我將車拐到馬薩諸塞大街,按預約的凱茜的方位開去時,景象就變化很快。我放慢車速加大注意。這裡的人們收入水平顯然突降,就像一架飛機破空而出一樣,我在十秒內去過的地方,已從繁華降到赤貧線以下。

  稍大一點的商場都被厚實的門掩著或擋往,只有幾家夫妻老婆店還開著做生意。男人們吆五喝六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建築物,或者在紅磚排樓的路口紮成一堆,往牆上亂畫亂塗。我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前方。因為我不想成為一樁毒品交易的見證人。

  突然兩個人影闖入我的視線。車速現在是每小時三十英里,所以我不得不猛地踩住刹車。兩個十來歲的黑人女孩抓住這個空隙闖過人行紅燈像跳華爾茲一樣走向街對面,不慌不忙,能走多慢就有多慢。她們靠著我的車已那麼近,以至於她們走過時還來得及若無其事用她們又長又彎的紫色指甲在我的發動機罩上劃出一道弧線,用她們忽閃的眼睛穿過擋風玻璃向我發出一次挑戰。我保持著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兩隻手放在方向盤上不動,儘管我清楚地知道我的武器就在我右邊的皮帶上以及我花多長時間就可以把它拔出來。

  我等著她們走過去,知道各種示警的尖叫聲是由那些街坊們發出的。最後,女孩子們似乎意識我並沒有吃她們那套,剩下的那一段距離總算是跑了起來,躲閃著其他高速汽車。我繼續沿著哥倫比亞路行駛,但是我現在知道了需要警惕,並一直將保持始終。這一路可以看見一些照明建築、空場,偶爾有幾處雅致的私人住宅,某段歷史的遺跡,但一切事物都因為灰暗的霧霾籠罩而失去了光澤。天空是黃白色的,就像是透過一層平紋棉麻窗簾布被照亮的一樣。在這裡不大見得到春天的落日景象,相反,在這個陰冷的下午天光早就接近於晚上了,似乎這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已被吮幹榨盡了,只有那一幅幅街景就像是印在金屬灰墁上的照片。薩文希爾屬￿勞動階層的飛地曾經佔據過多切斯特·柏上面那塊高崗現在已被擠壓成屈指可數的幾間木瓦房子,窗戶後面黑漆漆一片死寂。交錯的樹枝顯出焦枯的顏色。只有鄰近的酒吧間打出的招牌被櫻桃紅的燈光吹起了那一層陳年累積的灰塵。

  我越過「三艘希臘潛艇商店」,把車停在聖保羅教堂前。一陣涼風帶著一股潮濕的水汽拂面而去。離教堂十個街區遠的地方有幾家沿街的店鋪,招牌全是用手書的西班牙字母寫成;這邊的教堂是哥特式的,只不過它的尖頂已經被弄歪了,顯得搖搖欲墜。我能看見老小姐們穿著不成形狀的外衣,戴著方頭巾,推著空空的購物小車,這些起碼有十年歷史的美國推車早已是鏽跡斑斑。這是一塊勤勉的但是被馬薩諸塞無盡頭的衰退弄得疲憊不堪的地方,周圍是充滿敵意的鄰居,背靠著海灣無路可去。它堅持下來只是因為它的根基深厚。而自己製造暴力事件則一定會徹底地毀壞這份根基。

  凱茜護士正在「希臘潛艇」裡等著我。叼了一支煙,讀著一本羅伯特·弗雷斯特的平裝本詩歌集。她沒有再穿綠色的醫院制服,卻換成了一身斜紋粗布牛仔服,看起來就像一個卡車女司機。

  「我不得不先去看望我的母親和父親。」她告訴我的第一件事,「直到確信他們已吃完了晚飯。」

  「你和父母住在一塊兒?」

  「他們有自己的房子、自己過活。坦白地說,他們大老了,快走不動了。」

  她在金色煙灰缸裡撚熄了香煙看著我。這地方很熱,有股子發酵粉味。我的雨衣順著肩頭滑了下去。

  「那麼,凱茜,」我用愉快的聲音說,心想我最好是能夠在我們之間確立某種和睦的關係,「是什麼東西使你喜歡上做心臟病護士這一行的呢?」

  「是緊張。你的行色匆匆。你必須快速作出決斷,比如有人心室心動過速,你就必須決定是否要給它們一個心前區的捶擊。」

  她在炫耀。羅伯特·弗雷斯特的書是這炫耀的一部分。她是在試圖說明她是個聰明的有感情的人,是替人們修飾內心的人。現在她又給了我一個誇張的表情。狡詐的。毫不退避的。敵意的。

  「克萊諾·依貝哈特是一個好的心臟病護士嗎?」

  「非常優秀。」她緩緩地點頭,「她能夠承受壓力。她喜歡腎上腺素的高速分泌。對病人很好,能夠提供最好的照顧。她愛和醫生們爭論。」

  「關於什麼?」

  「藥物處理。或別的任何方面。如果她認為病人拿到的是他不需要的藥。我們比醫生對病瞭解得更多。」

  「她同依貝哈特大夫爭論過嗎?」

  「為什麼她要同他爭論?他帶她到加利福尼亞去了。」

  「這是她結婚的原因?」

  「我不知道。」凱茜護士笑了起來,「這似乎對於我倒會是個很好的效果。想吃點什麼嗎?」

  唐納多是對的。在愛爾蘭人居住區吃希臘人做的波士頓意大利炸肉團是一次獨一無二的經歷。這裡有一些特別的方法,比如要把果子麵包浸泡在紅色調味汁裡使之鬆軟成海綿狀;有些事情則令人興奮。當炸肉團掉在紙盤子裡的時候你怎麼捉也捉不起來,迫得你只好帶著下巴上流淌著的桔紅色油脂,跑到櫃檯上去取叉子,會有二十張餐巾紙膠粘在你的手指上。我發誓一定要帶一個團子上飛機。在下次組裡會餐時強迫唐納多吃下去。

  「我父母的房子就在那邊的街角上。」凱茜坐回來的時候帶了一紙杯的黑咖啡和另一份薄薑餅。「克萊諾的家人仍住在離此兩棟房子遠的地方。」

  「你們倆是最好的朋友?」

  「我不能說是最好的,她天生就和啦啦隊長、和那些雀斑還有逗人喜愛的身段連在一起,而我天生就是個肥婆。很明顯。不過我們在一起呆的時間很多。我們都生長在愛爾蘭環境中。受壓迫的愛爾蘭人。我甚至上過一門飲酒社會學課程——我可以和你深入探討一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她說話的時候懷有一股強烈的冷諷意味。

  「好的。」

  但她自己已左顧而言他了。「克萊諾和我都是家裡第一個上專科學校的。護士學校。從來沒有考慮過我們可以去讀醫學院。」

  「但是她擺脫了。」

  凱茜深深地吸了口煙:「她擺脫了。」

  「於是你恨她的見鬼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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