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FBI聯邦調查局·女特工 | 上頁 下頁
三六


  「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捲進毒品活動中。」沃克爾鼓勵性地示意說。

  「他妻子是什麼背景?她會牽連到這件事裡嗎?推銷毒品,花他的錢?」

  「對他的妻子,我瞭解的是,她是個護士。他們是在新英格蘭長老會女執事醫院碰到一塊兒的。兩個都是當地人,在那兒長大,除了他出身於坎布裡奇上層社會WASP (祖先是英國新教法的美國人)家庭,而她是個愛爾蘭棚戶居民,沒有罪行。」

  「那是什麼罪過?」

  「我有時候也到棚戶區去。想想,你也許也是個愛爾蘭人呢。」

  「不是……不過有些人這麼認為。」

  「亞美尼亞人?」

  「西班牙,千真萬確。」我覺得自己有些羞愧,「一半一半。」

  「一個西班牙塞納瑞塔。也許,」他殷勤地繼續說道,「我可以叫你塞納瑞塔嗎?」

  「塞納瑞塔。」

  他點點頭。根本不為任何理由,我們幹了一杯。

  服務生出現的時候,「野嘴」告訴他:「這位塞納瑞塔需要點魚和土豆片。」這句話給我添了幾分醉意,我把整條手臂擱在桌子上,頭不勝嬌柔地靠了上去,一面大笑起來。

  我們喝得很痛快,天空已經晴開了,但是人行道上積了一層薄冰。我們彼此挽著胳膊,一步一滑地朝我們的汽車走過去。我對「野嘴」,他染黑的頭髮以及他的一切都產生了一種慈愛之情。從餐館到停車處花了我們一段時間,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路面像鋪了一層玻璃一樣,實在是太滑溜了。綠色的轎車在沉寂的街道拐角處等著我,尾燈經過了風雪的洗禮,在白濛濛的霧氣中只能發出微弱的光,我呼地撞上了它。

  「野嘴」爬了出來:「嘿,這是政府的車」。他揮舞著手臂但很快就垂了下來,他搖著頭鑽回車子裡,拉上了門。於是我們開始在波士頓城中穿越。給我的印象則似在鄉間小路上行走,每個路口都看得到交通事故的殘骸。調幅電臺正在播放羅德·斯特沃特的一首老歌「瑪吉美」。車窗外,加熱器開始冒出水汽了。我漫不在意。除了它超乎想像的複雜,我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城市裡有千百張床,就像蝴蝶聚集地的蛹一樣,除了我,每一張床上都有一個單獨的個體,他們有自己單獨的歷史,生或複製自己或死。而我沒有一張床。我自顧自憐,猛然間一踏刹車,車歪歪斜斜地停在了一處拐角的路燈底下,在背後,是一排黑乎乎的紅磚居民房。在那個拉長了的羊皮紙一般薄削的陰影後面一定有蓋溫暖的燈。也許那裡,在一個我決看不見到的房間裡,在一個我一無所知的城市裡,一個母親醒著,看護著一個孩子,孩子睡在平和安詳中。

  那絕不是我的母親,也不是我。她在那裡,在房子裡,但是模糊不清。「在地獄裡她在做什麼?」我在康芒威爾大街的中間,要求知道。問題出來了,正當的,像水晶般的透澈。「為什麼我不記得母親抱過我、撫摸過我?為什麼我總是一個人呆在我的屋子裡,聽見她在哭?」因為她沒有想要我,這對她自己來說,一樣是正當的要求。她才十幾歲懷孕了她下流胚的男朋友溜走了,她是脆弱的,她沒有能力對付我這個雜種小鬼,只有外公,才能堅強得愛我。

  我們到達希拉頓的諮詢大廳後,沃克爾戴著手套的拳頭伸出車窗向我揮舞著算是道別,然後掉轉頭走了。那輛車現在已經遍體鱗傷。我像別的美國人一樣,先駛進巨大的地下停車場,然後拖著衣箱坐電梯升到門廳裡,然後升得更高到我的房間裡,這裡可以看到這座城市令人目眩的市景,某處閃著耀眼的電光,而另一處則挑釁地回應幾道紅光。我坐在一張桌子上,有些呆滯,手卻本能地伸向了電話,沒有原因,自私,為了逃脫那說不出的孤獨感受而去尋找那個唯一愛我的人,我先撥了長途代碼8,然後是外祖父的號碼,他現在一定在加利福尼亞沙漠的斯普潤小鎮他冰冷的臥室裡睡熟了,我渴望把他從熟睡的安靜中喚醒,把他帶回給我。但是電話鈴空蕩蕩地迴響著,而他在哪裡。

  我強迫自己喝下去三杯水,脫下襯褲就倒進了厚實軟和的床墊裡,那裡我已經鋪好了被單,羊毛毯和沉重的床罩蓋到我的肩頭。我做了一個關於那架直升飛機的夢。

  我站在聖莫尼卡警察局外,握著外祖父寬厚溫暖的手,一切事物都被落日的陽光染成了紅色,就像透過紅色的玻璃糖紙看出去的一樣。總統的直升飛機正在一場桔紅色的粉塵風暴中降落,它巨大的肚腹朝我們壓下來——我害怕極了,生怕我們會被它壓個粉碎。直升機著陸了,JNK爬了出來,順著踏梯飄著,沒有揮手,非常清醒,什麼事情不對頭。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禮服,他的臉死白。頭上有槍傷,弄得血肉模糊。那是一具行屍走肉。

  在厚重的被蓋下我卻凍醒過來,因為恐懼捲縮成一團。這個夢不是關於肯尼迪的。那是我父親。血和死亡。

  「野嘴」沃克爾和我一起坐在坎布裡奇公園最北端一角的一個遊樂場的長凳上。大醉了一宿之後在清晨九點鐘還很難判斷清楚到底哪個方向是最北端。我在公園裡轉了好幾個圈,才看到一個大塊頭獨自坐在那兒,披著雨衣戴著帽子看起來像個叫化子,然後我認識到那一定是他。當我們坐在鉛灰色陰雲滿布的天空下等候時,我開始妒忌那頂帽子和打著厚厚的橡膠鞋底的那雙笨重的黑鞋。

  克勞迪姬·凡·何文堅持要在這裡會面,而不在她的住所或別的任何場所。她告訴過「野嘴」她有一套小型的寓所,她的丈夫,一個研究生,在晚上工作,白天睡覺。還有孩子,她告訴他。這已經夠難的了。

  遊樂場上光禿禿的,到處濺著半凍狀態中的泥漿。我把臉轉過來,迎向濕潤的微風。現在,我們在這裡已經等了一個半小時,這期間,我瞭解到了五年前「野嘴」得前列腺癌接受放射性治療時的每一個細節。

  最後我煩躁地站了起來:「我們被耍了。」

  「她會出現的。」

  「我們去她家。」

  我們已經走出了公園的鐵木門,這時我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長外衣披著紅色披巾的苗條女人推著一輛輕便嬰兒車越過大大小小的水窪走進遊樂場。

  「就是那位小姐。」沃克爾松了口氣說道,「告訴過你她人不錯。」

  我們走過去,彼此握了握手。克勞迪姬·凡·何文輕巧地微笑著。她比我年輕,二十歲多一點,眼圈周圍還根本沒有皺紋。

  「讓你們久等了?」

  我望瞭望「野嘴」,我知道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們九點鐘到的。」我告訴她。

  克勞迪啞看上去有些不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看了看表,痛苦地皺起了眉頭,似乎只是意識到她失去了一些東西。「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這是怎麼搞的。」

  「我女兒有四個小孩,全是男孩。」「野嘴」老派地遞了個眼色,「有時候她一次就會丟掉好幾天的時間。」他拉住她的肘,讓她在長凳上坐下,繼續講他的孫子並逗引她談自己的孩子。我開始欽佩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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