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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二十一章

  不過,那將是我的聚會。它將由我來安排,由我來做準備工作,誰也不能替代我。那將是了不起的一天,因為我要使它這樣。我一旦意識到這一點,感覺便大不一樣;我盼望著它的到來,同時,那些陰影立刻消退了,我的耳邊也不再有低如耳語的說話聲。

  當邁克西姆第一次說起聚會的時候,我立刻想到曼陀麗的那次舞會,頓時膽戰心驚;那天晚上的情景一幕幕在我腦海裡重現出來,凝固起來,我注視著這些場景,注視著在這些場景中的我自己,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

  但是,那樣的舞會跟我毫不相干。那是一種講究排場、大肆鋪張的活動,是我從來不曾喜歡過,以後也決不想要的;它為什麼要搞成那個樣子只有上帝知道——沒有任何能說明問題的明確的理由。當然,那不是因為我們當中任何人要那麼做。那是一種傳統,一種義務,曼陀麗就是為那一類活動而存在的,郡裡的人希望如此。「在我們這塊地方大夥兒的夏天一直就是這麼過的,」一個討厭的女人曾經這麼說,「我們都懷念在曼陀麗的快樂時光。」

  她這句話,實際上指的是呂蓓卡的那些舞會和聚會——呂蓓卡正是靠它們來炫耀自己,使人們崇拜她、欣賞她。呂蓓卡最擅長的就是這一點。那次舞會是她的發明,她和丹弗斯太太的發明,是曼陀麗全體僕人的發明;呂蓓卡人雖不在,事情卻一點兒沒有改變,那裡面根本沒有我的份,沒有我說話的地方。也許——現在我看得很明白——假如當時我要發言權,堅持要親自瞭解關於那次舞會的形式和計劃等方面的每一個細節,並且作出決定在某些方面進行改變或革新,那麼,我就會在舞會中得到較大的樂趣——至少在我為自己選定衣服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會有較大的樂趣;誘使我挑選那套衣服是丹弗斯太太惡毒地給我設下的一個陷阱。可是,當時我太緊張了,所有那些人都使我緊張,包括那些搬椅子的人,因此,那場舞會好似一條洶湧的河流從我身旁奔騰而過,我呢,只呆呆地站在岸上觀望,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我們決不可能搞那樣的活動了;戰爭剛剛結束,那種豪華的排場將會顯得不合時宜,會使人們覺得我們做事情太沒有分寸。邁克西姆沒有提出要那麼做,聚會上將沒有龍蝦或香檳,沒有樂隊,沒有用線串起懸吊在樹與樹之間的彩色小燈,沒有為跳舞而特別鋪設的地板,沒有煙火,也沒有化裝服。在曼陀麗那次舞會舉行之前好幾個星期,莊園工人們便陸續開始停止他們的正常活兒轉而為它做準備工作,而僕人們嘴上談的和腦子裡想的統統都是關於將要舉行的舞會,沒有任何別的事情。

  但是這裡沒有莊園工人,只有真正的農民和他們的家屬——這些人正在漸漸地變成我們的佃農。我們也沒有許多僕人;我有多拉和內德,還可以請一個鄉下姑娘或者佩克太太來幫我幹活,如果我真的需要她們的話。科貝特林苑不是曼陀麗,它根本沒有那麼大的氣派;它是簡陋的,卻受到我們珍愛,它是舊的,卻是美的,它並不屬￿郡上一半的人。

  我走到屋外,爬上山坡,坐在草地上俯視著林苑。丹弗斯太太只不過很短暫地將它籠罩在陰影之下,這會兒它重又沐浴在陽光裡,完完全全地歸還了我。

  開始我不很情願地為這次聚會作安排,因為我想不出更多的理由來反對邁克西姆的主張。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我去拜訪過邦蒂幾次,她也兩次來我這兒之後,我開始覺得這件事使我愉快,它成了一種樂趣,一種挑戰。畢竟,將要舉行的是我的聚會。

  它將是一個花園聚會,從下午的晚些時候開始。我要準備一些桌子,要盡可能多找一些,或者向別人借,然後把它們放在樹下,放在露臺上和草坪上;這座房子裡面,會客室和小起居室也要開放,年紀較大的人可以舒服地坐在陰涼的室內品茶——我能肯定那天將會很熱——白日長、氣溫高的金色的日子將會持續,眼下還沒有跡象表明這樣的天氣將會結束。不過我將不會只邀請年紀較大的人,我對邦蒂說。「我希望有年輕人來——能不能請你的幾個女兒並且請她們帶朋友一起來——我要讓內德去看一看那個舊網球場,他可以把場地上的草週一周,如果他會的話還可以把網補一補;年輕人還可以玩槌球遊戲,我在地下室裡看見有一套舊球具——我會把它弄乾淨。我希望在聚會上有年輕人的笑聲,希望年輕人玩得愉快。」

  在廚房裡、在位於這座房子一側的遮篷底下,將會擺上茶點,是人們所期望的那種符合老傳統、質量很好的正規茶點——三明治、蛋糕、烤餅、水果麵包和奶油紫草。茶點過後,為那些滯留得較晚以欣賞最後一抹夕陽餘暉的人,還將準備有各種飲料。

  關於裝飾物,我打算只搞一種,那就是花。我要準備盡可能多的花,放在每一張桌子上的大罐、花瓶和碗缽裡,放在這座房子的每一個地方。邦蒂答應能帶多少就帶多少來,多拉和內德也這樣表示;他們的花將是鄉村裡的樸素的花,而不是花商提供的硬邦邦的假花。

  「我得說,我覺得你真了不起,」邦蒂說。她笑容滿面,這會兒正在把想得起來的一些名字加在一個名單後面——我差不多完全依靠她為我們提供的名單來決定應該邀請哪些客人。

  「我們這一帶已經好久沒有舉行聚會了,自從——哦,自從戰前那一次以後就沒有過,如果那些常規的收穫節祝宴和諸如此類的農村慶祝活動不計算在內的話。最後那一次還是科克利家的姑娘結婚的時候,那是最後一次熱鬧的活動,大夥兒在儲存倉庫裡跳舞,半夜裡還敲鐘呢!我想這一次大家一定會很興奮的——你真好。」

  這樣看來,沒有人會認為搞一個聚會只是我們的義務,人們會懷著感激的心情高高興興地來參加,但是這並非意味著我們將花大量的錢費許多工夫來籌備,因為郡裡的人說,大家對我們的期望不會過分,科貝特林苑不是曼陀麗,在這兒沒有人對德溫特夫婦有任何看法。

  「你是對的,」後來我對邁克西姆說。「我很高興你想到要舉行一個聚會。」

  「很好。」他沒有抬起頭來,視線仍停留在書上。

  「我只是仍然感到驚訝,沒別的。過去你是那麼擔憂——人們會問許多問題——會把——把事情重新提起來——」

  「是的。」

  「現在還沒有人擁麼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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