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溫特夫人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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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駕車逃走了,開過小路,穿過橫貫活地的那條鄉村道路,儘管我心裡感到極大的恐慌,我還是發瘋似地將車開得飛快,毫不減速地開過急轉彎,顛顛簸簸地開過山丘,有一次差點撞上一輛農莊的運貨車,對方司機驚駭的臉在我眼前一掠而過,我看見他的嘴張成一個O字,還有一次差點碾死一條狗,車子開過我來時經過的一個個村莊,又經過了引我到此地的一塊塊路標。終於逃回了那敞開的園門,走出車子,穿過車道,飛奔進屋,立時便看見邁克西姆正從書房裡出來,從開著的門裡可以看見他身後的其他幾個人,其中兩個身穿黑色西服,一個站在壁爐邊,旁邊就是賈爾斯。 我沒開口說話,也沒這個必要。他張開雙臂抱住我,讓我鎮定下來,他一直抱住我,直到我不再發抖、停止哭泣。我不必跟他說一個字,他全都知道。他知道,可對這事不會吐出一個字,我也知道他原諒我了,儘管我不敢開口求得他的寬恕。 律師們留下來用午餐,可我不必去作陪。我安安靜靜地坐在客廳的火爐旁,吃著放在盤裡的三明治,儘管我一點不感到饑餓,我還是勉強吃了兩塊,還吃了一片水果,免得讓管家不高興。吃完後,我呆坐著,看著窗外的花園,下午的太陽光照射進來,別有一絲情趣,讓人感到十分高興,我打起了精神。儘管我精疲力竭,但又感到如釋重負。我逃脫了,這並不該歸功於我自己,我逃脫了自作聰明造成的後果,逃脫了驅使我前往的那個惡魔,我又安然無虞了,我不再心煩,沒受傷害,而更重要的是,一切都沒受到騷擾,過去那種平靜的表面依然如故,未被打破。 不管曼陀麗現在成了什麼樣子,跟我無關。它只屬過去,有時,僅在我夢中出現而已。 我決不會再去那兒。 稍後,等旁人走了以後,我們漫步走到圍場,就邁克西姆跟我,他只開口稍稍講了講比阿特麗斯事務的情況,以及那些無足輕重的事情。 「都處理好了,」他說。「全擺平了。沒問題,再沒什麼事跟我們有關的了。」 我在圍場欄門處停下來。馬兒都在田野的盡頭,沒到我們這兒來,它們只顧吃草,甚至連頭也不抬起一下。我打了個冷戰。 邁克西姆說,「明天去蘇格蘭。我真想儘早動身。」 「晚飯後我就收拾東西。反正行李不多。」 「禦寒的衣物夠了嗎?需要在什麼地方停留一下麼?我想天氣或許會很冷。」 我搖搖頭。 「我一心只想到那兒去。」 「是啊。」 這是真話。我只想離開這兒,不過不是因為這幢房子,也不是因為賈爾斯和羅傑,甚至也不是因為比阿特麗斯不在了,這地讓人感到空寂索然而又雜亂無章。 我一直不敢去想像我們重返國外。我沒法忍受,我不想再出去。我只想望著這次蘇格蘭之旅,坐上火車穿過整個英格蘭,一連幾小時我能坐在那兒,什麼也不想,只是凝望著車窗外,一個個的城鎮,一個個村莊,一片片樹林,還有田野、河流、山丘、大地、大海和藍天。我太想望看到這一切了,我實在急不可待。 我們要從這兒借一些書,再到火車站買一些。等我不再眺望車窗外的景致後,我們就能一起相伴看看書,一起到餐車用膳,玩伯齊克牌,這會是一段寶貴的時光,曾經發生在這兒的一切會變得淡漠,逐漸消失,最後變得完全沒那麼回事兒。 我們默默無言地走回去,心滿意足地度過在這幢房子裡的最後一夜。 晚餐時,正在吃魚的邁克西姆抬起頭來,突如其來地說: 「明早動身前,我想再去墓地走一遭。」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臉色突然通紅,火燒火燎似的,我說,「可你當然不能去——我是說,沒時間,九點鐘車子就會來接我們的。」 「那我就在八點鐘夫。」他將叉舉到嘴邊吃了起來,他吃得很平靜,可我嘴裡的食物卻又冷又老,難吃極了,喉嚨也抽緊了,東西根本沒法咽下去,連話也講不出來。 他不能去,一定不能去,可我怎麼能阻止得了他呢。我有什麼理由嗎?沒有。 我看著坐在對面的賈爾斯。我想,他也會去的,他會看到它,會踉踉蹌蹌地走上前,看著那張卡片,不假思索地把它念出來,會提出問題。 我看見熱淚打他臉頰上滾滾落下,他聽任淚水直淌,根本不想克制,我合見邁克西姆窘迫地瞧著他,然後趕快將目光移汗,盯住了自己的盤子。 「對不起。」賈爾斯的刀噹啷一聲掉在了他的盤子上,他笨拙地站起身,摸摸索索地掏手帕。「對不起,我最好出去一會兒。」 「天哪,他這是怎麼了?」門剛關上,邁克西姆便慍怒地說。 「他妻子死了。」我知道,我的聲氣很粗,很不耐煩,我不該這樣,邁克西姆完全理解這一點,他只是不願看到賈爾斯那副喪魂落魄的沮喪模樣。 「唔,明天我們要儘早離開,他就會恢復正常,這樣對他更好些。待在這兒只會延長他的痛苦。我們走後他總會應付過去的。」 「我想我們是否能讓車早些來——我們可以在路上停車吃早飯,行不?我知道眼前這一切讓你有多惱火。」 這幾句安撫的話一點不費事兒便打我嘴裡急切地冒了出來,我感到自己的狡詐,是在騙人。不過,這都是為了他,為了保護邁克西姆,讓他別受到傷害,這一切全為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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