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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的折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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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我們回到了木屋。我怕遇到斯泰納先生,經過這番沒有成功的出逃之後,我怕他朝我發火。但我們沒有遭到折磨:男女主人誰也沒有露面。雷蒙包攬了一切:他給我們端來咖啡,送來熱麵包,然後又帶我們回房間,等待取車。奇怪的細節:我們的床已被重新鋪過了,用的還是原來的床單,好像我們肯定要回來似的。但幾個小時來,我們經歷了太多的怪事,以至見怪不怪了。由於氣溫回升,雪融化了,陽臺上的冰塊變成一把把小匕首,眼看就要紮向雪白的地面。那個可愛的僕人十分殷勤,動作敏捷地給我們端來了點心:火腿片加羊肚菌、核桃野苣色拉、奶酪、澆上紅酒的水果。如此客氣使我們定下心來。我們累壞了:身體上的疲憊加上失敗的恥辱。我們的那頭公馬突然發生了變化。主人們沒有仇恨我們,這是一個奇跡。到了巴黎以後,應該給他們寄衣,讓他們原諒我們不光彩的行為。 雷蒙像貓一樣動作輕巧,來無聲,去無影,做事迅速,幾乎無處不在。這個勇敢的雷蒙,不停地忙著,上樓下樓,一會兒給我們找鹽,一會兒給我們弄熱水,一會兒給我們拿黃油拿烤麵包,好像我們是尊貴的客人。埃萊娜為了出氣,老是問他要他所沒有的東西。這個矮小的男人真誠地道歉,一點都沒有生氣。埃萊娜一定要給他小費,這是她的習慣。我讓她在這方面不要太強求。下午兩點半左右,我們吃完中飯,正在品香濃的咖啡,整個木屋都顫抖起來。雷蒙過來通知我們說,斯泰納夫婦和他要進城買東西。天黑之前回來。修理工會在一兩個小時後把車送回來。他請我們關好門,把鑰匙塞到門氈底下,並祝我們一路順風。我感激得差點要擁抱他。 不一會,斯泰納夫婦和雷蒙走了,汽車開動時揚起一團雪霧。斯泰納夫人的車仍停在車庫裡。 於是,只剩下埃萊娜和我兩個人了。埃萊娜決定睡一會午覺。到巴黎我們還要開6小時的車呢!奇怪的是,我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了。木屋的主人們都走了,我感到自由得有點奇怪。他們和我們發生了衝突之後,竟如此放心地把我們留在他們家裡,不加監視,我覺得有點蹊蹺。我來到一樓,樓梯「吱吱嘎嘎」、「劈劈啪啪」地響著。現在,聲音大也沒有關係了。屋裡很靜,只有大鬧鐘「嘀嘀嗒嗒」的聲音和管道中「嘩嘩」的流水聲。我覺得自己就像個違反了紀律卻沒有受到懲罰的孩子。我在客廳裡欣賞著放在架子上的象牙小玩意兒:它們一定價格不菲。我拿起電話,線通了,但當我撥了巴黎家中的電話號碼時,電腦錄音卻告訴我我家的電話壞了。我無所事事,不再尋找什麼特別的東西,對我來說,一切都讓人驚訝。 我無意中來到二樓斯泰納夫婦的房門前。他們的房間在屋子的另一頭,前一天晚上雷蒙曾帶我瞄了瞄。我悄無聲響地潛入斯泰納夫人的房間裡。房間很莊嚴,像是僧侶住的。在一張淺木做的大書桌上,放著一台文字處理機、一包蜜餞、一小袋奶油巧克力圓糖,正如馬丁·海德格爾①的《林中迷途》所描寫的那樣。一個舊八音盒放著一首矯揉造作的曲子,讓人忍不住想哭。 ①馬丁·海德格爾(188-1976):德國哲學家。 接著,我又去了斯泰納的房間,他的床儘管已整理過,但仍然皺巴巴的。一雙鞋子反著扔在地上。他的太太讀的是哲學書,他房間的地上卻堆著幾十本最近幾年的時尚雜誌。有幾頁加了標記或打叉作了記號。五斗櫥的一個抽屜開著,我剛好看到一些私人信件、發票和電費單。我在床上躺了一會,想試試床墊的彈性。聞一聞枕頭的味道,但沒聞到斯泰納先生特有的味道。我不由自主地把在地毯下找到的幾個硬幣塞進口袋,然後回到客廳,再次察看書架和那些精裝書。我真想把那些書占為己有,尤其是1875年出版的那本拉封丹的《寓言集》,那是個插圖本。我抽了兩本書,但書架太空了,看得出來,我只好又依依不捨地把它們放回去。 最後,我來到了廚房,像昨天一樣,廚房之大,讓我感到驚奇。平底鍋、燉鍋、長柄鍋閃著光亮,牆上按大小順序掛了很多銅餐盤。自動化的家電和傳統的廚房用具擺放得非常協調。草墊上有一個柳條筐,裡面有十來個又圓又光滑的雞蛋。兩個像衣櫥那麼大的大冰箱面對面放著,發出「嗡嗡」的響聲,如同白色的巨蟲。我打開冰箱:裡面放滿了食物和新鮮蔬菜。放奶酪和牛奶的格子可與大酒店的相比。那裡的東西簡直可以吃上一個世紀。這些人一定是餓怕了。我摸了摸廚房操作臺,那是用木頭做的,有刀痕,但像是印上去的,光亮如新。這一切都具有濃郁的傳統氣息和法國外省古老的風格,只有高水平的僕人才能把它搞得這麼出色。 我打開了所有的抽屜,欣賞著擺放整齊的漂亮餐具和五顏六色的碟子、盆子,然後打算離開這個地方,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我驚跳起來。麵包箱上面放著一個電話。我猶豫不決,電話響了很久,響了十來次才停住。當我抓起聽筒時,我只聽到忙音,那頭沒有任何人。這時,我的目光落在一扇用鎖鎖上的木門上。雷蒙曾對我說,此門通往「老闆」的私人空間。 我想冒冒險。我的探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發現。不管怎麼說,沒有別人,誰也不會知道我幹了些什麼。我取下掛在鉤子上的鑰匙,插進鎖孔。門開了,發出「吱嘎」的尖叫聲。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我接了電燈開關:一個小小的平臺,然後是一道石刻的階梯,一直通到地下。階梯高低不平,我不得不扶著欄杆,怕滑下去,我來到一個用水泥砌成的地窯裡,那其實是中心通道兩端的一系列狹窄房間。裝滿舊衣服、破鞋、報紙的箱子一個疊著一個。遠處,有一張木工桌,旁邊有幾個油漆罐和一些正在修理的家具。另一些小屋裝有溫度調節器。藏著幾十瓶按產地和年代排列的紅酒。通道盡頭,有一個屋頂高一些的房間,裡面端放著一個爐子,一個大腸似的東西佈滿了操縱杆和刻度盤,並露出一些管子和分支。地窯大得讓我感到驚奇。板壁顫抖著,氣喘吁吁,好像它也在消化。金屬上滲出了細小的水珠。每個按鈕都有一個標簽,上面手寫著相應的房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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