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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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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再提太守,我輩一向不吃這一套,何況而今已經取得了通關文書。我這裡正忙得無法分身,先生如果有事相求,儘管直言。」 初次見面就這樣火氣沖天,行德看得出尉遲光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他向尉遲光簡要地說明了一起去興慶的打算。 「這是西夏軍的命令,還是太守的命令?」 尉遲光問道。 「兩者皆是。」 行德答道。 「我從來都不在商隊中帶客。若是太守或者西夏軍任意一方的命令,我都斷然不會接受。現在既然是兩方共同的意思,我不照辦,看來是不行的。只是多帶一個外人頗多麻煩。你要是願意,後天一早出發。不過,明天晚上我們想乘月色做好準備,就那個時候來吧。」 尉遲光又向行德交代,隨他的商隊而行,就必須一切聽從他的命令,行德現在就要答應這個條件才行。 第二天趙行德去朱王禮的公館向他辭行。朱王禮對他說,他這次赴興慶要帶二十人用的兵器。行德一時不知朱王禮是何用意,朱王禮向他解釋,作為與商隊隨行的報酬,尉遲光要求朱王禮送給他二十套兵器。 「我有點喜歡那個膽大的傢伙。所以就接受了他的條件。這下子你可以大出風頭了。」 朱王禮接著說。 從朱王禮的公館出來後,行德又順便到曹延惠的府上。在那裡他知道了尉遲光已來找過延惠,不過不是要武器,而是要五十頭駱駝。他向延惠提出,作為辦理公事,要調用官府的五十頭駱駝。延惠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是還需到駝官那裡辦個交接。 延惠與朱王禮一樣,對行德說道: 「先生此去,大可名正言順,毫不客氣。因為他尉遲光除自己的五十頭駱駝外,還從我這里弄去五十頭,這五十頭肯定是有借無還,算是白送給他了。先生一路上萬望自己多多珍重啊。」 行德卻並不以為然,他的面前浮現出尉遲光桀驁不馴的樣子,心想這種人無論給多少報酬也都是枉然。 當夜,趙行德讓兩名士兵拿著行李,來到約定的地點。過了一會兒,尉遲光也來了,他從兩名士兵的手中接過行德的行李,交給了一名駝夫,然後對行德說道: 「隨我來吧。」 說完拔腿就走。行德打發兩個隨從回去,自己跟著尉遲光,在沙地裡向前艱難地走去。五月的夜間,寒氣逼人。 趙行德一邊走一邊思忖,這個尉遲光到底是哪國人?他不是漢人,也不是回鶻人、吐蕃人,行德見過西域諸國的人,可沒有一種與之相像的。他講的是當地口音很重的漢語。行德沿著城牆根黑暗的道路走著,實在忍不住了,他向尉遲光問道: 「敢問閣下府上何在?」 尉遲光停下腳步,轉頭用問話的口氣朝行德說道: 「我的名字是尉遲光。」 「我已知閣下的尊姓大名,只是想問一下閣下的故鄉。」 尉遲光一聽此言,頓時大聲喊叫起來: 「你這個書呆子,連尉遲一姓都不曾耳聞嗎?除卻于闐尉遲王朝之外,再無他人用此姓氏。我的父親就是王族的一員。」 說完,他便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接著說: 「尉遲家族在與李氏家族的爭鬥中不幸被擊敗,直至今日,於闐的王位還在他們手中。不過尉遲一族也成了巨富之家。」 如果他說的是實情,那麼他的父親應是于闐人。但尉遲光本人與行德以往見過的於闐人還是有所區別。 「令慈本家何在?」 行德忍不住繼續問道。 「我的母親?她娘家是沙州名門範氏。我的外祖父曾在沙州鳴沙山開鑿過幾處佛窟。」 「開鑿佛窟所為何事?」 問到這裡,尉遲光又停下來,轉過身來,伸出雙手將行德的衣襟一把抓起,大聲喝道: 「在鳴沙山上開鑿佛窟哪裡那麼容易?若不是名門富戶,又怎能承擔得起。你給我好生記住。」 行德感到頸部被緊緊地勒住向上吊起,呼吸困難,他掙扎著拼命地左右搖擺。他想叫喊,但卻叫不出聲來。最後,他感到雙腳離地,身體在空中飄浮。突然間行德已被甩了出去,仰面倒在一個沙包上,但卻像是被扔到一堆槁草上,一點也沒有摔痛。 行德拂掉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可能是身上沒有摔痛的緣故,他對尉遲光的這種做法,也並沒有記恨在心。 行德再也不敢問了,默默地跟在尉遲光後面向前走。尉遲光其人,若是依其言,應同時具有於闐人與漢人的血統。他的父親毫無疑問是漢人,因為河西的漢人多有混血兒。可以看得出,尉遲光身上從母親一方帶來了一些異族的成份。這樣看來,他的容貌有點與眾不同有並非怪事。 長城腳下的道路似乎一直向前延伸,行德禁不住想,這條路是否永無盡頭呢?四下裡一片漆黑,走了許久,好不容易見到了一點光亮。行德終於看到遠方在一片微明中出現了房屋的輪廓。 眼前是一條筆直、狹窄的小路,路兩旁的房屋都很矮小,與普通的民居有所不同的是所有的房子都用圍牆圍了起來。房子的前面可以隱約看到有五、六頭大牲口。行德突然站住,朝那邊望去。過了一會兒,他又朝自己的周圍環視了一圈。與他站在一起的尉遲光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趙行德立即感到應該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也許是又從房屋中出來了幾頭,路上站著的牲口的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形成了一大群,並且正在逐漸向他這個方向走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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