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第二十二條軍規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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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看不行。」丹比少校不安地轉動著眼珠,他的汗越出越多。「德國人也許會發現的,那樣他們就會改變路線,對於這一我不敢肯定,我只不過是假設而已。」 「他們甚至不會隱蔽起來,」約塞連憤憤不平地爭辯說,「當他們看見我們的飛機飛過來時,他們會連小孩帶老人還有狗一起湧上街頭沖著飛機揮手。天哪,我們為什麼不能放過他們呢?」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別處設置路障呢?」麥克沃特問,「為什麼非在這兒不可呢?」 「我不知道,」丹比少校不高興地回答說,「我不知道。聽著,弟兄們,我們對向我們下達命令的上級應該有信心。他們知道他們自己在幹些什麼。」 「他們知道個鬼,」鄧巴說。 「出了什麼麻煩事?」科恩中校問。他穿著一件棕黃色的寬鬆衫,雙手插在口袋裡,悠閒自得地踱進簡令下達室。 「噢,沒出什麼麻煩事,中校,」丹比少校神情緊張地掩飾道,「我們正在討論這次任務呢。」 「他們不想轟炸那個村莊,」哈弗邁耶竊笑著說。他把丹比少校給出賣了。 「你這個混蛋!」約塞連沖著哈弗邁耶呵斥道。 「你離哈弗邁耶遠點。」科恩中校粗暴地命令約塞連。他認出來了,約塞連就是第一次飛往博洛尼亞執行任務的前一天晚上在軍官俱樂部裡對他出言不遜的那個醉漢。他壓制著自己的不滿,轉向鄧巴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想去轟炸那個村莊呢?」 「這太殘忍了,就因為這個。」 「殘忍?」科恩中校語調冷淡地問。鄧巴毫無顧忌發作出來的敵對情緒使他心頭一震。「讓德國人的兩個師開過來打我們的部隊不是同樣殘忍嗎?你當然知道,美國人的生命也處在危險之中。你願意看到美國人流血嗎?」 「美國人是在流血。可那村莊裡的老百姓正生活在和平之中呢。我們究竟為什麼要去找他們的麻煩呢?」 「不錯,你這樣講倒挺容易,」科恩中校譏笑道,「你呆在皮亞諾薩島上當然是很安全的。那些德國人的增援部隊來與不來對你都沒有關係,是嗎?」 鄧已窘得滿臉通紅。他突然以一種自我辯解的口吻反問道: 「我們為什麼不能在別處設置路障呢?我們就不能把哪座山的山坡炸坍下來或者直接去轟炸那條路嗎?」 「你是不是寧願回博洛尼亞去呢?」這個問題雖然是平靜地提出來的,卻像一發子彈似的飛了出去。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神色緊張,約塞連又急又愧,暗暗祈求鄧巴不要再開口說話了,鄧巴垂下了眼睛。科恩中校知道自己贏了。「不,我想你不願意,」他帶著露骨的輕蔑目光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卡思卡特上校和我本人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給你們爭來這麼一個沒有危險的飛行任務?要是你們寧願飛到博洛尼亞、斯培西亞和弗拉拉執行任務的話,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這些目標派給你們。」他的眼睛在無框鏡片後面威脅性地閃著光,寬大的下巴黑不溜秋的,顯得冷酷無情。「只要告訴我一聲就行。」 「我願意去,」哈弗邁耶急忙答應道,發出一陣自高自大的竊笑聲。「我願意直接飛到博洛尼亞上空,把腦袋平對著轟炸瞄準器,聽著那些高射炮彈在我四周呼嘯爆炸。等到我完成任務回來,人們圍過來指責我,咒駡我時,我會感到格外地開心。甚至連那些當兵的也氣得罵我,恨不得揍我一頓。」 科恩中校愉快地拍了拍哈弗邁耶的下巴,卻沒有跟他說話。他轉而乾巴巴地對鄧巴和約塞連說:「我鄭重地告訴你們,說到為山上那些意大利鄉巴佬傷心難過,誰也比不上卡思卡特上校和我本人。戰爭就是這個樣子。你們一定要記住,發動戰爭的不是我們而是意大利人,侵略者不是我們而是意大利人。這些意大利人、德國人、俄國人,他們自己對待自己已經夠殘忍的啦,我們怎麼殘忍也比不過他們。」科恩中校友好地捏了捏丹比少校的肩膀,可是他臉上的不友好表情卻沒有改變。「繼續下達簡令吧,丹比。一定要讓他們理解密集的炸彈散佈面的重要性。」 「不,不,中校,」丹比少校眨眨眼脫口說道,「這個目標不採用這種方式,我已經告訴他們,每顆炸彈的落點間距為六十英尺。這樣一來,路障就不是只集中在一個地點而是和整個村莊一樣長了。 疏散的炸彈散佈面會形成更有效的路障。」 「我們關心的不是路障,」科恩中校開導他說,「卡思卡特上校想借這次任務拍出一張高清晰度的空中照片,這張照片他可以自豪地通過各種渠道散發出去。別忘了,佩克姆將軍要來這裡聽取下達正式簡令。他對炸彈散佈面的看法如何,你是知道的。順便說一句,趁他還沒來,你最好抓緊時間佈置完這些細節,趕快離開。佩克姆將軍受不了你。」 「噢,不,中校,」丹比少校誠懇地糾正他說,「是德裡德爾將軍受不了我。」 「佩克姆將軍也受不了你。事實上,誰都受不了你。把你正在講的講完,丹比,然後就走吧。我來主持下達簡令。」 「丹比少校在哪兒?」卡思卡特上校駕車陪著佩克姆將軍和沙伊斯科普夫前來聽取下達正式簡令,一下車便問道。 「他一看到你開車來了,就請假離開了,」科恩中校回答說,「他擔心佩克姆將軍不喜歡他。本來也是準備由我主持下達簡令的。我會幹得比他好得多。」 「好極了!」卡思卡特上校叫道。可一轉眼,他想起第一次下達轟炸阿維尼翁的簡令時,科恩中校在德裡德爾將軍面前幹的好事,便急忙收回剛才的話。「不,我自己來主持吧。」 卡思卡特上校精神抖擻地站起來主持會議。他心裡想著自己是德裡德爾將軍的一個心腹,便學著德裡德爾將軍的樣子,擺出一副粗魯直率強硬的架勢,對著那些凝神靜聽的下級軍官斬釘截鐵地厲聲訓話。他覺得,自己敞開著襯衫領口,手握著煙嘴,加上那一頭剪得短短的花白卷髮,站在講臺上的樣子一定很威風。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得妙極了,甚至把德裡德爾將軍特有的某幾個不正確發音都模仿得維妙維肖。後來,他突然記起來,佩克姆將軍很厭惡德裡德爾將軍,於是便對佩克姆將軍手下這位新來的上校生出幾分懼怕來。他的嗓音變得沙啞了。他的自信心一下子全沒了。 他結結巴巴地往下講,不由得滿面羞慚,臉紅耳熱。突然間,沙伊斯科普夫上校使他驚恐萬分起來。這個地區多了一個上校就意味著多了一個對手,多了一個敵人,多了一個恨他的人。而且,這個傢伙不好對付!卡思卡特上校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沙伊斯科普夫上校已經賄賂了這會場裡所有的人,叫他們起來抱怨,就像他們第一次執行轟炸阿維尼翁的任務前那樣,他怎麼做才能使他們安靜下來呢:那他可就丟盡臉了!卡思卡特上校嚇得都快撐不住了,差一點招手叫科恩中校過來接替他。 他費了好大勁才使自己鎮定下來,和大家對了對手錶。對完表,他知道自己總算應付過去了,因為他現在可以隨時結束會議。他已經順利地渡過了危機。他真想以勝利者的姿態當面嘲笑挖苦沙伊斯科普夫上校一通。事實證明,他在壓力下表現得很出色。他以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說結束了簡令的下達。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番演說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他的雄辯口才和機智敏銳。 「喂,弟兄們,」他鼓動地叫道,「今天到場的有一位貴賓,這就是來自特種任務部隊的佩克姆將軍,他給我們帶來了壘球的球棒。 連環漫畫和勞軍聯合組織的演出。我要用這次任務向他獻禮。出發到那兒去扔炸彈吧——為了我,為了你們的國家,為了上帝,為了這位偉大的美國人佩克姆將軍。讓我們看到你們把所有的炸彈全部扔到那一丁點大的地方上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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