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第二十二條軍規 | 上頁 下頁
八九


  米洛·明德賓德的飛機從各處飛了回來,驅逐機、轟炸機,還有運輸機接連不斷地湧進卡思卡特上校的機場,開飛機的飛行員都是些叫幹啥就幹啥的人。這些飛機的機身上都裝飾有各個飛行中隊的象徵圖案,其色彩豔麗奪目。每一個圖案都代表著一種值得稱讚的理想,如勇敢、力量、正義、真理、自由、博愛、榮譽和愛國主義等等。飛機歸米洛調遣後,機械師立即用乳白色的油漆刷了兩遍,將這些圖案塗掉,取而代之的是將事先刻好的標誌用耀眼的紫色噴在飛機上。那標誌是:M&M果蔬產品聯合公司。在這個名稱裡,「M&M」代表米洛和明德賓德。米洛坦白地透露,之所以要將連接符號「&」插在中間,是為了消除這樣一個印象:這個辛迪加聯合體實際上是在一個人的操縱下。

  在米洛的調遣下,一架架飛機分別從意大利、北非和英國的機場,以及設在利比裡亞、阿森松島、開羅,還有卡拉奇等地的空運指揮站飛來。那些驅逐機有些被拿來做了交易,以多換幾架運輸機,有些則留著用來應付緊急托運事宜和運送一些小包裹。他還從地面部隊弄來了一些卡車和坦克,用它們來搞短途運輸。凡參與的單位人人都有股份,個個吃得發福,兩片油光光的嘴唇間整天叼著根牙籤,懶洋洋地到處逛遊。米洛獨自掌管著所有的正在日益擴大的經營業務。由於他全神貫注地投入該項工作,一條條水獺皮似的褐色皺紋漸漸地爬滿了他那張操勞過度的臉,永遠也休想消除掉。

  這一來,他看上去既清醒理智,又滿腹狐疑,整天不是為這,就是為那而頭疼。除約塞連之外,人人都認為米洛是個笨蛋,一則是因為他主動要求去幹事務長的工作,二則是因為他幹這差事幹得太賣力。約塞連也認為米洛是個笨蛋,但同時他也知道米洛是個天才。

  有一天,米洛飛往英國去採購一批土耳其芝麻糖,然後領著四架德國飛機從馬達加斯加飛了回來。那些德國飛機上裝滿了甘薯、甘藍、芥菜和喬治亞黑斑豌豆等蔬菜。米洛從飛機上走了下來。他剛一踏上地面就呆住了,因為他發現有一小隊憲兵正等在那裡,準備俘獲德國駕駛員,並還要沒收他們的飛機。沒收!僅僅這兩個字就使他又氣又恨。只見他暴跳如雷地來回走個不停,一根非難的手指猶如一柄利劍,在卡思卡特上校、科恩中校和那位統領著憲兵、臉上帶有戰場上留下的疤痕、手上端著衝鋒槍的可憐上尉那三張滿含愧疚的臉前舞個不休,嘴裡還在不住地嚴辭痛斥著他們。

  「這是在俄國嗎?」米洛以懷疑的口吻聲嘶力竭地斥責著他們。

  「沒收?」他尖叫著,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美國政府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執行沒收私人財產的政策了?你們真不要臉!你們竟會生出這麼一個可怕念頭,一個個都不要臉極了。」

  「可是,米洛,」丹比少校膽怯地打斷了他,「我們畢竟是在同德國人打仗呀。這些可全都是德國飛機。」

  「它們根本不是!」米洛憤怒地反駁道,「這些飛機都屬￿咱們的辛迪加聯合體,大夥人人都有股份。沒收?你們怎麼能自己沒收自己的私有財產?沒收,虧你們想得出!我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卑鄙的事呢。」

  米洛果然沒說錯,因為等他們再細看時,他的那些機械師早已將德國飛機機翼、機尾和機身上原有的「十」形納粹符號用乳白色的油漆給塗掉了,而且還塗了兩遍,然後又用模板在這些地方印上了「M&M果蔬產品聯合公司」的字樣。就這樣,米洛當著他們的面將他的辛迪加組織變成了一個國際性卡特爾。

  如今,米洛的龐大的空中商船隊充斥著整個天空。一架又一架的飛機源源不斷地從各地湧來,從挪威、丹麥、法國、德國、奧地利、意大利、南斯拉夫、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瑞典、芬蘭、波蘭等地方湧來。實際上,這些飛機歐洲的什麼地方都去,唯獨不去俄國,因為米洛拒絕同俄國做生意。當他找過的那些人都同「M&M果蔬產品聯合公司」簽了約以後,米洛又創辦了一個集體所有的附屬公司,取名為「M&M花色糕點公司」。

  他又弄來了一些飛機,並從伙食費中撥出更多的公款來做這項生意。他經營的糕點有英倫三島的烤餅和松餅,有哥本哈根的梅幹和丹麥奶酪,還有從巴黎、尼姆斯和格勒諾布爾弄來的奶酪餅、奶油卷、奶油千層餅、花色小蛋糕,另有柏林的水果蛋糕、稞麥麵包、薑汁麵包、維也納的杏仁果醬餅、巧克力餅和分別從匈牙利和安卡拉搞來的包餡卷餅和果仁蛋糕。每天早上米洛都要往歐洲和北非派遣飛機,飛機上拖著兩條長長的紅色廣告標牌,上面用大大的方體字寫著當天的特色商品:「注意:

  有圓腿肉,七十九美分……鰭魚,二十一美分。」他還將兩條這樣的牌子租給了佩特牛奶公司、蓋恩斯狗食公司以及諾克澤默公司,大大提高了辛迪加聯合體的現金收入。為了體現自己有願意為公眾服務的公民意識,他還常常在空中廣告裡留出一些位置,免費為佩克姆將軍做公益宣傳廣告,如「要講究整潔」,「欲速則不達」,還有「能同做祈禱的家庭是永不離散的家庭」。在柏林,阿克西斯·薩利和霍·霍爵士這兩位大名鼎鼎的廣播員每天都要主持宣傳性的廣播節目,而米洛居然花錢買到了這些節目前的廣告插播權,以促進他的業務活動。就這樣,他的生意在各前線戰場都做得很紅火。

  米洛的飛機成了人們司空見慣的東西。它們享有在各處隨便通行的自由。有一天米洛同美軍當局簽訂了一份合同,由他負責去轟炸德軍在奧爾維那托守衛的一座公路橋,同時又同德軍當局簽訂了由他來守護該大橋的合同,用高射炮火來對付他自己策劃的攻擊。為美軍轟炸橋樑,米洛可得到轟炸的全部成本費用外加百分之六的酬金,為德軍守護大橋的協議款項也是如此,只不過還附加了一條,即他每擊落一架美軍飛機,德方將付給他一千美元獎金。

  米洛強調指出,這些交易的圓滿成功標誌著私有企業的重大勝利,因為兩國的軍隊都是社會化的團體。這兩個合同一經簽訂,無論是炸橋還是守橋,似乎都無需讓辛迪加聯合體破費一文,因為雙方的政府有的是現成的人力和物力來從事這些事情,更何況雙方都非常情願將其投入進去。結果,米洛通過他的雙邊謀劃實現了巨額利潤,而他所做的僅僅是簽了兩次名而已。

  米洛的這個安排對雙方都是很公平的。一方面,由於米洛有在各處隨意通行的自由,因此他的飛機就可以悄悄潛入德軍陣地進行偷襲,而不會驚動德軍的高射炮火;而另一方面,由於米洛知道襲擊行動,因此他有充分的時間向德軍的高射炮手發出警告,待美軍飛機一進入他們的炮火射程,就準確地向它們開火。除了約塞連帳篷裡的那個死人以外,沒有一個人不認為這是一個絕妙的策劃。

  當天,那傢伙剛飛到目標上空就被擊中,喪了命。

  「我可沒殺他!」米洛感情激動地一再重複著這句話,以此來回答約塞連那怒不可遏的非難。「告訴你,我那天根本沒在場。你難道認為那天咱們的飛機飛來的時候,我就呆在那邊的地面上朝它們開火?」

  「但這整個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不是嗎?」約塞連大叫著回敬他。此時他們正站在黑緞子般的黑暗之中,這黑暗同時也籠罩著那條穿過寂靜的停車場直通露天影院的小路。

  「我什麼也沒策劃,」米洛氣衝衝地回答說,一邊激動地使勁吸氣,將他那噝噝有聲、毫無血色的鼻子擠成了一團。「不管有沒有我的插手,德國人總歸占著大橋,而我們則要去炸了它。我只不過發現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讓我們從這一任務中撈到一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有什麼大不了的?米洛,躺在我帳篷裡的那個人在這次任務中丟了命,而他連背包都沒來得及打開呢。」

  「可我又沒殺他。」

  「你為此而得到了一千美元的外快。」

  「可他不是我殺的。我說過,我根本不在場。我當時在巴塞羅那,在那裡購買橄欖油和去皮剔骨的沙丁魚。我有定貨單,它可以為我作證。我也沒得到那一千美元。這一千美元都入了咱們聯合體的帳,每個人都有份,連你也有,」米洛萬般誠懇地向約塞連傾訴道,「瞧,約塞連,不管那個混帳的溫特格林說過些什麼,反正這場戰爭不是我發起的。我只不過是儘量以做買賣的方式來對待它。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要知道,用一架中型轟炸機另加上面的機組人員來換一千美元,這不能說是壞價錢。如果我能說服德國人,要他們每擊落一架飛機就付給我一千美元,那我為什麼不能拿這筆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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