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到燈塔去 | 上頁 下頁
四五


  第五章

  她唱著歌,東倒西歪地(因為她像海裡的船一樣左右搖晃)斜著眼睛四下裡張望(因為她的眼睛從不直接看任何東西,而是斜著瞟上一眼,以表示對這個世界的奚落和憤怒及不滿——她沒腦子,這她知道),抓著樓梯扶手用力把自己拽上樓去,搖晃著從一個房間走到又一個房間。她擦著長鏡子的玻璃,斜瞟著自己搖擺的身影,嘴裡發以了一個聲音——二十年前這也許是舞臺上一支歡快的曲子,曾被人哼過,隨著它的旋律跳舞,但是現在出自一個頭戴無簷女帽、牙齒掉光了的看房女人之口,就失去了任何意義,像愚蠢、幽默、固執本來的聲音,被踐踏下去但又蹦了起來,因此在她蹣珊著撣撣擦擦的時候,她似乎在述說生活整個是一個漫長的愁苦和煩惱,是起床又睡覺,把東西拿出來又放回去的反反復複的過程。活在這個她生活了近七十年的世界上可不是容易或舒適的。她已經累彎了腰。

  還要多久,她渾身骨頭吱嘎響,哼哼著跪在床下擦地板時自問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但是她又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又一次站在鏡前,斜眼看著鏡子裡面,但她的目光從自己臉上一滑而過,避開了自己的臉、自己的愁苦,茫然地微笑著,並又開始像老樣子慢慢蹣珊著走來走去,拿起墊子、放下瓷器、斜眼看看鏡子,仿佛她畢竟有著自己的安慰,仿佛在她的挽歌中交織著一些頑存的希望。在洗衣盆前必定也有過快樂的夢幻,比如說和孩子們一起(然而兩個是私生子,—個棄她而去)、在小酒店裡喝酒、翻動抽屜裡寶貝的小零碎。

  茫茫黑暗中必定有過裂縫,在朦朧的深處有某種渠道可以使足夠的光線穿過,使她的臉在鏡中扭動現出笑容,使她重新回頭幹活的時候含糊地哼唱出雜耍劇場的那首老歌。與此同時,神秘者、幻想者在海灘上漫步,攪攪一個水潭、看看一塊石頭、並且問自己,「我是幹什麼的,」「這是什麼,」突然他們得到了一個答案(但答案究竟是什麼他們說不出來):於是他們在嚴寒中感到溫暖,在沙漠中得到安慰。而邁克納布太大則依舊喝她的酒扯她的閒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