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伯家的苔絲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你對我這樣說話太殘酷了!」她說。「你怎能——你怎能對我這樣說話呢?如果你心裡真的還有一點點我的話。」

  「不錯,不錯,」他說。「我不是因為我的行為而到這兒來責備你的。苔絲,我到這兒來,是要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在這兒像這樣於活,我是特意為你而來。你說你有一個丈夫,那個丈夫不是我。好啦,你也許有一個丈夫;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你也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其實他似乎只是一個神秘的人物。但是,即使你有一個丈夫,我也認為我離你近,他離你遠。無論如何,我都要努力幫助你解決困難,但是他不會這樣做,願上帝保佑那張看不見的臉吧!我曾經讀過嚴厲的先知何西阿說過的話,那些話我現在又想起來了。你知道那些話嗎,苔絲?——『她必追隨所愛的,卻追不上;她必尋找他,卻尋不見,便說,我要歸回前夫,因我那時的光景比如今還好!』——苔絲,我的車正在山下等著呐——我的愛人,不是他的愛人!——你知道我還沒有說完的話。」

  在他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慢慢地出現了一片深深的紅暈,不過她沒有說話。

  「你可是我這次墮落的原因啊!」他繼續說,一邊把他的手向她的腰伸過去;「你應該和我一起墮落,讓你那個驢一樣的丈夫永遠滾開吧。」

  她在吃餅時,把她手上的一隻皮手套脫了下來,放在膝頭上;她沒有給他一點兒警告,就掄起手套向他的臉用力打去。那只手套像軍用手套一樣又厚又重,實實在在地打在他的嘴上。在富於想像的人看來,她的這個動作也許是她的那些身穿鎧甲的祖先慣常動作的再現。阿曆克兇狠狠地一下子從斜靠著的姿勢跳了起來。在他的臉上,被打過的地方出現了深紅的血印,不一會兒,鮮血從他的嘴裡開始流出來,滴到了麥草上。但是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鎮定地從他的口袋裡掏出手絹,擦掉從他的嘴唇上流出來的血。

  她也跳了起來,但是又坐了下去。

  「好,你懲罰我吧!」她用眼睛看著他說,那目光就像是一隻被人捉住的麻雀,感到絕望又不能反抗,只好等著捉住它的人扭斷它的脖子。「你抽我吧,你打死我吧;你用不著擔心麥垛下面的那些人!我不會叫喊的。我過去是犧牲品,就永遠是犧牲品——這就是規律!」

  「啊,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苔絲,」他溫和地說。「對這件事我完全能夠原諒。不過最不公平的是你忘記了一件事,就是如果不是你剝奪了我同伴結婚的權力,我已經和你結婚了。難道我沒有直截了當地請你做我的妻子嗎——是不是?回答我。」

  「是的。」

  「現在你不能嫁給我了。可是有一件事你要記住!」他想起他真心實意地向她求婚和她現在的忘恩負義,不禁怒火中燒,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生硬起來;他走過去,站在她的旁邊,抓住她的肩膀,她在他的手裡索索發抖。「記住,我的夫人,我曾經是你的主人!我還要做你的主人。你只要做男人的妻子,你就得做我的妻子!」

  麥垛下面打麥子的人又開始行動了。

  「我們不要再吵了,」他鬆開手說。「我現在走了,下午我再來這兒聽你的回話。你還沒有瞭解我呢!可是我瞭解你了。」

  她沒有再開口說話,站在那兒,仿佛呆住了。德貝維爾又從麥束上走過去,下了梯子,這時候,麥垛下面的工人們站了起來,伸伸懶腰,消化消化剛才喝下去的啤酒。接著,脫粒機又重新開動起來;隨著脫粒機的圓筒轉動起來的嗡嗡聲,苔絲又在麥稈的沙沙聲中站到了她的位置上,把麥束一個個解開,仿佛沒有止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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