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賽珍珠:大地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但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現在事情是否會照著王虎的策劃順利進行,誰也說不上來,倒是他的命運又一次幫了他的忙。冬去春來,一切事物都是欣欣向榮一片復蘇狀,大地上柳樹重新吐綠,桃花再度爭妍。農夫們脫去了冬裝,又開始光著背脊在田裡工作了,輕輕的春風、暖暖的陽光撫摸著農夫光背脊上一塊塊隆起的肌肉,他們的心情分明地寫在臉上。大地從漫長的冬天醒過來了,軍閥們也醒過來了。到處是生機勃勃的場面,軍閥們卻充滿了對戰爭的欲望。他們爭鬥成性,舊的矛盾才得緩和,新的矛盾又激化了。每個握有兵權的人都野心勃勃地想去爭奪地盤,擴展勢力。

  那時,掌握國家大權的是一個軟弱無能,優柔寡斷的人,許多軍閥對這把交椅早就垂涎三尺,他們各自心裡都在盤算著,現在是爭奪國家權力的最佳時機。各地軍閥中有許多是勢不兩立的,但也有一些軍閥聯合在一起共議大事。他們在紛紛聚頭商議如何爭取大權,如何排除異己,如何除掉那個無能無知的、聽命於他人的傀儡,以及如何由自己立個新傀儡在那裡替他們辦事。

  在這些軍閥當中,王虎只是個勢力很小的無名小輩。當然有時也會有人在聚會或宴席上的交談中提起王虎:「你們聽說過那個上尉嗎?聽說他從他的上司那裡分裂出來,現在自己占了塊地盤。據說他非常勇猛,名叫老虎,他的臉上有兩道粗粗的濃眉,脾氣也兇暴得像只老虎。」

  如此,王虎的名聲被省裡那個大軍閥知道了,他已聽說王虎如何驅除了老豹,對此他很贊同。他是全國的大軍閥之一,心裡早就產生了除掉那個無能的傀儡的念頭。他想,即使他不能坐那把交椅,但至少也得立一個他的人坐這把交椅,那樣的話,國家的財政收入就會落進他的腰包了。

  因此,種種跡象表明這個春天到處隱伏著動盪不安,各路人物野心勃勃,蠢蠢欲動。這個省的大軍閥下令在城門上、牆上以及各處有人走過的地方都貼上佈告。佈告上說政府的首腦壓榨百姓、罪大惡極,黎民百姓忍無可忍。雖然本省兵力單薄,但他作為本省的父母官有必要挺身而出,解救百姓。佈告既已貼出,他便開始積極備戰。

  至於老百姓,他們中識字的人不多,也看不懂什麼救世之說,他們只是覺得苛捐雜稅的名目越來越多,使人叫苦不迭。土地稅、穀物稅、車馬稅等等不一而足,在城裡則還有店堂稅、商品稅,反正是各項稅額都增加了。如果百姓的抱怨給軍閥手下的人聽到了,他們就會大聲喝道:「你們這班人真是忘恩負義!難道你們不應報答救了你們的人嗎?士兵要保衛你們,為你們去打仗,你們不拿出錢來誰拿呢?」

  老百姓無可奈何,只得交捐納稅了。他們心想,要是不交的話,不但要惹怒這個軍閥,也會讓新的軍閥乘虛而入,而新的軍閥一進來,乘著得勢,肯定會大擄大掠一陣,那就更苦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打這一仗,因此這個軍閥都在迫不及待地招兵買馬,希望各路中小軍閥投到他的麾下。所以當他一聽說王虎造反的事情,就對省長說:「有個名叫王虎的新將領,勢力還不是很大,別對它壓得太厲害了,因為我聽說他是一條好漢,當今就需要他這樣的人做我的部下。全國上下勢將分裂,也許就在今春,最多也是明年或後年,南北方即將開戰,請善待此人。」

  雖說一個國家內的軍事首領應該屬同級政府的文職長官管轄,但是在這個年代眾所周知,大權事實上是掌握在擁有兵權的人的手中。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即便有名正言順的管轄權,又如何能反對同一行政區內掌握兵權的武官呢?

  於是,王虎很順利地安然渡過了今年春天的難關。官兵朝王虎開來時,他帶著手下的兵馬迎去,讓縣老太爺坐著轎趕在隊伍的前頭,幾個精兵則尾隨轎子以防不測。到達會面地點後,縣太爺走出轎子,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過去,由兩名王虎手下的人扶著。官兵的統領迎上前來,見過禮後,這老頭顫抖著聲音說:「將軍,是你們搞錯了,王虎是我縣裡新任的總兵,是他救了我,平息了叛亂,現在他護衛著縣衙。」

  當然,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情況不是這樣的,所以這位將軍不相信,因為他的密探早就把真相報告給他了,儘管如此,他還是下令停止進軍,以免在這種衝突中損兵折將,他的槍炮彈藥還得用來打大仗呢,於是在他聽完老縣令的話後,只是稍稍責備了幾句:「你該早些送信通報才是,我還以為是一場叛亂呢。我這次帶兵過來,空跑一趟,所以,你們必須罰款,限你們交一萬大洋。」

  王虎知道事情已解決,十分高興地班師回營。這回輪到他向百姓徵稅了。那地方鹽產豐富,本地用不完,就運到外地去賣,據說還有運到外國去的,於是,他就瞧准了鹽稅,提高了所有的鹽稅,所以,不到二個月他已湊足了一萬多大洋。此事一旦了結,因為在整個事情發生的過程中,他沒損耗一兵一卒,他認為,這應當歸功於他的女人,從此以後,他更加看重她的智慧了。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儘管他倆是情意綿綿,但他還是很想瞭解她的過去,每當他詢問她時,她總是敷衍著說:「說來話長,等到冬天沒有戰事時再告訴你也不遲。現在是春天,這是個打仗的時間而不是閒聊的時候,你得利用這段時間擴充你的勢力才是。」

  但當她搪塞的時候,神情總是有些不安,眼光炯炯有神又顯得嚴肅。

  王虎覺得這個女人說得在理,那時舉國上下盛傳今年春季軍閥將要混戰一場,而且規模將是十年中最大的一次。百姓們怨聲載道,議論紛紛,不知道戰爭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損失。然而,需要耕作的田地照樣在耕作,同樣在城裡,商店還是開著,人們必須養家活口。即便人們對即將降臨的災難擔驚受怕,哀歎幾聲,等待和觀望著事態的發展,但是他們還是得照常生活、做事。

  王虎所在的地區內,眾人都看著他的動靜。事情發展到現在,他的權力已經公開,也已經鞏固了,大家都知道稅收是經他的手處理的。雖然老縣官還在位,但實際上掌權的人是王虎。在議事大廳上,他堂而皇之地坐于縣太爺的右側,一旦要判決什麼事情,縣太爺就會看他的臉色再下決定。以前付給地方議會的錢現在都流進了王虎和他幾個心腹的腰包,然而王虎的性情依然並沒有變,他只取富人的錢財,如果窮人有事求他,他們盡可以暢所欲言。有很多窮人都稱頌王虎。所以,照這種情形來看,如果這一次王虎參戰,本地的百姓必須支付他所需要的軍餉,所以,大家都在注意他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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