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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等兵阿爾弗雷德·邁克馬金給《星》寫信說:「遠征至此,除了災難和耗民財力外,一無所獲。為了掩蓋晦澀難言的被『坐牛』神出鬼沒的挫敗以及迫擊印第安人一無所獲的事實,我們這位將軍構想出一種聰明的戰鬥方式——忽此忽彼,四處出擊……」

  印第安人的蹤跡又折向南而去,不會有錯,准是朝黑山去了。庫魯克追隨而去。

  9月7日,安森·米爾斯上尉奉命出去尋找口糧,他帶了50頭騾子和50名趕騾人,並由150名挑選出的騎兵護送。庫魯克批准米爾斯把他們抵達的第一個鎮子——枯木或其它任何新拓區能買到的東西全買來。

  兩天后,一名信使返回營地,報告說米爾斯襲擊了細山嶺附近的一個村子。

  庫魯克匆匆趕到時,發現米爾斯已控制了村子。一些印第安人被殺死,其餘的則逃往各處。他們繳獲了藏貯的「幾噸」幹肉,大量彈藥和其它一些供給物——大部分落入紅種人的東西,又複還到白人手中了。其中還有一些令人特別感興趣的東西:一面騎兵團隊旗(「差不多是新的,剛從旗杆上撕下不久」),一件軍官大衣,一件殘缺的短外套,默爾斯·基厄菲的一隻手套,麥克萊蘭的馬鞍,以及數匹打有第七騎兵團印記的馬匹。

  庫魯克趕到時,戰鬥還沒有結束。一些數量不明的印第安人撤到一條被濃密的黃楊接骨木樹覆蓋的沖溝裡。翻譯人員朝他們爬過去,終於勸說使那些印第安婦女投降。庫魯克又讓她們去叫鬥士們投降,答應不會害死他們。沖溝終於空了,從裡面走出的人中有一個受重傷的首領,他的腹部中了一顆大鉛彈,內臟從傷口處向外溢出。他用手兜著它們走到營火邊,為自己找了個坐處。在場的庫魯克的人都認為他就是「美國馬」。但1930年「矮野牛」和翻譯告訴埃林奧·欣曼說,這位腹部中彈的人是「鐵羽毛」。他們堅持說,「美國馬」並沒有被捉住。不管這人是誰,他只是一聲不吭地坐在火堆旁,嘴裡咬著一根樹枝。

  伯克副官接著又記述了晚餐:大塊矮種馬肉,野牛舌頭,漿果;此外還有蘇人配製的食品;櫻桃與李子浸潤的牛肉幹,既有營養又十分美味可口,「同我們的堂兄弟們共進李子布丁」。「那天夜裡,在濛濛的細雨中,『美國馬』的靈魂飛天了……」這也許是個事故,但這受傷的俘虜所做出的一切確實使伯克感到吃驚。

  伯克記述的這個蘇人首領的死亡與麥克利庫迪醫生9月9日的戰地日記大相徑庭:「我作了手術,試圖使他的腸子複歸原位。但他還是於下午4點半死了。」那天,天陰得烏漆墨黑,幾乎和黑夜沒兩樣。

  暫且不去考慮時間,不考慮此人的身份,僅是他堅韌不拔的毅力就足以令人欽佩,可在印第人中,這卻並不為奇。在場的大多數白人在一陣愕然之後,都認定,這個土著人的生理結構是獨特的。人們可能認定已在邊疆地區生活了近三十年的道奇上校會對此有更銳敏的洞察力:「一個印第安人頑強的生命力……顯示出其神經系統過於遲鈍,以至於應把他歸類於殘忍的畜牲而不是人類。」道奇說,一粒子彈的痛擊通常會使白人的許多神經和肌肉麻痹,癱瘓,所以,不管子彈擊中白人的哪個部位,他都會倒下;而對紅種人來說,則必須擊中他的腦袋,他的心臟或脊柱。「我親眼看見過一個印第安人,在兩顆子彈從離他脊椎一兩英寸的地方穿過後,帶傷逃跑了。對他的唯一影響,只是他不再飛跑而改為快走罷了」。

  斐洛·克拉克上尉記述道,在卡斯特戰役中,只有少數印第安人被殺,這一事實也應「歸究於印第安人具有神奇的防護自己的官能。只有其頭、心臟或後背被擊穿,他才會死亡。我就見過許多印第安人在身體各部被各種方式擊傷後仍能極其健康地生活下去。事實使我信服,所有動物首先都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曾在玫瑰花苞和庫魯克在一起的蘇奈爾蒂說,他們在一個水流平緩的河灣附近的樹蔭下建起了一所醫院,外科醫生從未虛度時光。多數士兵也都以堅韌的毅力忍受了治療的痛苦,但他們還是在手術刀或探頭觸碰到神經時發出哼叫聲,「而印第安的受傷者(一些重傷者)則絲毫沒有一點感情表露,手術倒反映出他們民族的殘忍的遲鈍性」。

  喬治·卡特林參加了一個愛旦人的禮儀,十分類似拜太陽舞,一些勇士的器官被用鉤子鉤吊。他們幾個人用手指點著自己的臉招呼著。喬治寫道:「我觀看了整個可怖的過程,就在我聽見刀子刺穿他們肌肉的哧哧聲,感覺到難以控制的淚水從我面頰上滑落時,我所看見的卻是他們一雙雙朝我微笑的眼睛。」

  一個叫柯克斯的先生觀看了弗蘭西德人折磨一個「黑腳」人的過程。那個「黑腳」人對他們殘忍的折磨方式不但泰然處之,還奚落他的捕獲者,並教給他們折磨他的絕招,說他們根本就不懂怎樣使他痛苦。當那些人一次一個地斷掉他的指頭關節時,他對一個獨眼弗蘭西德人說:「是我的箭使你失去了一隻眼睛,」於是,那個憤怒的弗蘭西德人就用刀剜下這個「黑腳」人的一隻眼睛,而且把他的鼻子也割去一半。」「黑腳」人又對另一個人叫駡道:「我殺了你的兄弟,還剝掉了你傻瓜老爹的頭皮。」被叫駡的弗蘭西德人便走上前剝下他的頭皮,並想要殺死他,這時,他們的首領阻止了他。柯克斯說:「那個被揭掉頭皮,切掉鼻子,眼窩冒血的人其時已成了個恐怖的東西,但他仍未改變他的挑戰」。接著,這位難以制服的「黑腳」又轉向那位首領:「是我,在去年秋天使你妻子成了犯人,我們挖掉她的雙眼,扯斷她的舌頭,把她當狗看待。我們的40名鬥士……」就在這時,弗蘭西德人的首領刺穿了他的心臟。

  在襲擊俄克拉荷馬「黑水壺」村莊時,許多兒童遭到卡斯特騎兵的槍擊。戰鬥結束後四五天,一些倖存者被送到補給站營地接受治療。丹尼爾·凱姆簡直被一個現象驚呆了——沒有一個孩子因疼痛而發出一丁點聲音,「然而,他們因忍受傷痛而扭曲的面孔,狂怒的目光,充分表達了他們忍受肌體極度痛苦的鋼強意志」。在探測、清理傷口疼痛的手術中,這些幼小的受苦者把小手放在頭頂,緊閉雙眼,不哼一聲順從地忍受著。一個小姑娘的左肋有個子彈洞,但她仍像個健康孩子似地安靜地坐著。

  所有這些應當是超人的剛勇,而非道奇上校提出的遲鈍的神經系統。事實上,它們大概是訓練的結果。這些居住在荒野中的人不得不在人生的初期就得學會去適應這種生活的常識:絕對沉默,顯而易見的冷漠,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過是生與死的區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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