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晨星之子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當夜,威廉·紐金特也提了幾把壺去取水,一到河邊,他便把壺放下,低頭猛喝起來,但立刻感到前額被猛擊了一下。他抬手摸到了滑膩的鮮血,原來一顆子彈擊中了一把水壺的軟木塞,軟木塞飛起來後彈在他雙目間的額頭上,這是他同印第安人交戰六年以來第一次受傷。

  一個援救班把麥登背回山上。他大腿的骨頭兩處粉碎,波特醫生決定給他截肢,但沒有麻藥。一個又一個歷史學家都重複了同一個故事:麥登是靠喝威士忌抵禦劇痛的。他們說,截肢時,麥登咂著嘴唇,要求醫生再給自己喝口酒,並在術後看了那條被截去的傷腿。手術時,列兵威廉·懷特剛好在場,他認為沒有發生什麼動人的事情,「我幫著把傷員抬到一邊,此人得截去一部分肉體。他十分蒼白、虛弱,十分安靜,但又十分嚴肅……沒有任何喝過威士忌的跡象。」然而,麥登也確實談及了此事,他是帶著愛爾蘭口音講述的。當列兵戈登問他當時感覺如何時,他說。心情糟透了,他已同第七騎兵團馳騁了不少歲月。……我們的確也輝煌了那麼一陣子,可現在,我成了個可憐人,成了個該死的缺腿丘八!」

  麥登所受的折磨並未就此結束,1877年「局長辦事處」的備忘錄中記述道,當特裡的車馬來到「遠西」號時,「馱著這截肢男子的擔架的騾子跪倒了,傷員也滾落下來……」沒有人知道那騾子怎麼失了前蹄,所關切的只是那傷員「沒有受傷」。

  1909年麥登給沃特·坎普的一封信中講出了一些其它的艱難的騎乘細節。當這匹騾子恭敬地下跪時,麥登砰地一聲落在一棵仙人掌上,但不同于常人,他既沒有昏厥,也沒有死亡。這頑強不屈的殘缺人開始咒駡起來。雖說,那時來能把他的話記錄下來,但他感人的語言確實還是風行一時,據說,他的牢騷話是:「大量的生命之花依舊在發光、發熱。」要是麥登被放置在印第安的馬拉雪撬上,他就不會砰地一聲被摔下來,或從擔架上滾落出去,同樣,其他在手抬或騾子馱載的擔架上的傷員也就免去許多折磨,但沒有一個人想到要效仿那些紅皮膚人。至少,沒有一個權威人士想到過要那樣做。一個馬拉雪撬極易製作:兩根棚屋杆交叉搭在印第安小矮種馬的肩隆處或其腹肋的輓具上,再把野牛皮搭在兩杆之間即可。許多印第安人告訴白人,躺在馬拉雪撬上該有多麼舒服,它們只是稍有一些輕輕的震動,但大都被長長的杆子緩解了。蘭爾德·麥肯奇是一個比他大多數戰友更富有洞察力的人,他於1890年記述道:馬拉雪撬能發揮有益的效果,一方面因為它不顛簸,另一方面因為乘坐者的頭部高於身子。這第一種說法必定是真實的,第二種說法則也許正確。

  特裡的人已見過成百上幹的馬拉雪撬,他們應該會仿做,可他們並未如此,理由也許是同樣的。約翰·富蘭克林的探險家們寧可餓死在Arcfic,也未去設想同未開化的人那樣生活。所以,可憐的、該死的麥登砰地倒在仙人掌上,而且,除其餘那些經過同樣痛苦的人外,誰也無法體會他受了多大的折磨。

  擔架,不管是手抬還是騾子馱載,不但不穩定、不舒適,而且十分愚蠢、不講效率。懷特說,首先,抬擔架者不得不每隔50碼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其次,抬擔架的人數還得雙倍增加。每個擔架得由四個排輪流換抬。這樣,「在那次行進中,700多名士兵中就有400多輪流地擔負步行抬運傷員的任務。「懷特也許做了誇大,也許計算不准。克利福德上尉就自己當時所在職位對此瞭解得十分清楚。他說,有21名騎兵不得不上了擔架,其餘傷員還可以騎馬。這是說,縱隊並不像懷特說的那麼脆弱,不過,要是蘇人或夏安的勇士們再次血洗這條峽谷的話,所有的「黃眼」白人士兵可能都會完蛋。

  他們就這樣以笨拙、不成體統的窘態挪到大比格奧一塊源上,好一陣,無人能找到一條下原的路,接著,他們在一條沖溝裡點起數個火堆。一時間,整個縱隊屈尊為中世紀式虛飾的人了。

  「遠西」號一切就緒,甲板上鍋爐和船尾間成了醫院。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鮮草,再蓋上油布,形成一塊巨大的墊子。6月30日日出之前,傷員被扶上船,沒多久,「遠西」號猛地犁開層層水浪向下游駛去。

  李人和「烏鴉」人偵察員也被帶上船,但未受到醫藥護理。對此,《阿裡卡洛記事》做了簡要報導,仿佛這是被預料到的。一個叫「鵝」的李人的一隻手被子彈擊傷,腫得像個葫蘆,可人們卻都熟視無睹。他在船上期間,沒有一個穿藍制服的查看他的傷勢,也沒有誰在這大墊子上給他留一席一位:「『幼鷹』安置了『鵝』,也不過是在靠船艙附近而已。

  從戰場到大比格奧的航程中,列兵科爾曼的日記做了最生動的敘述,描述了「這個令人傷感」的場景。

  我們有一個「烏鴉」偵察員,他殺了七個蘇人,還剝掉了他們的頭皮。他五次受傷,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在船上便複愈了。他騎著馬和大家一起走著,從未抱怨。另一件糟糕的事是K連的愛爾蘭人蒙·麥登,他的腿受了槍傷,是我們在懸崖上為傷員找水時被擊中的,雖然他躺在擔架上,但還是掉下來兩次,可他從未發過一句牢騷。我們30日淩晨兩點到了船上,把傷員安置好,他們都受到了很好的照料。我們也緊靠在一起安頓下來,拍打了襄毯後躺下入睡了,沒管什麼「坐牛」或他的嗜血的鬥士。

  17

  消息先於「遠西」號傳遞開了。維斯塔爾說,在任何白人聽到消息之前,一個叫「租船人」的印第安人到了站岩,帶來了這場戰鬥的有關詳情。站岩的印第安人拒絕談及此事,但白人從他們的神態中看出發生了什麼事。

  第七兵團的兩個連曾駐紮在卑斯麥以南30英里處的賴斯堡,堡裡的女人們實際上在7月5日便得到了一些暗示災難的信息。她們有幾個人聚集在德魯迪奧的住處,在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郵件到達時,每個得到丈夫來信的婦女都忙著查看郵戳是6月25日之前還是之後。不知道這些婦女選擇德魯迪奧房間的原因,也不知道她們因何而那樣驚恐憂慮,但據說,7月5日,一個叫賴斯的軍官從一個蘇人那兒拿來六七支箭,那蘇人說它們全是從卡斯行手下的士兵屍體上取下來的。箭支出處的真實性值得懷疑,但這消息確實從賴斯堡傳到了卑斯麥,繼而又傳到《論壇》——該報紙一直在期待著馬克·凱洛格的快訊,等著發表一條震驚世人的號外。

  此外,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可能是從「遠西」號聽到這一消息的。斯圖爾特教授認為,船一到岸邊,船員們便開始講述整個事件。馬什上尉匆匆趕往電報所,電報員J·M·卡納翰立即發報,「發送電訊新聞,證實早已傳播開的消息……」

  一句話,這災難性事件迅速地傳播著,但又沒有任何人能確切地說出它的出處。

  感謝穆吉斯·泰勒發狂的騎乘,他於7月3日抵達埃利斯堡。博茲曼《時報》和海倫娜《先驅》同時搶在《Trib》之前刊載了獨家新聞。但印第安人更快,搶在了每個人前頭。借助他們的「鹿皮鞋電報」——鏡子、煙信號和送急信者——把這一消息通告他們在該地區的所有親友或與他們有利害關係的土人。住在林肯堡附近的這些人便在「遠西」號抵達前獲知了這一消息。兩個「烏鴉」印第安人——「有角蟾蛛」和「小斑點公雞」在船抵達前一周出現在林肯堡附近。他們描述了這場戰鬥,並說卡斯特開槍自殺了。這消息很快傳到妻子們當中,伊麗莎白尖叫著沖出房間。戴維·漢弗萊·米勒說,部隊當局封鎖了這一不愉快的消息,而其他學者則對此事件毫不相信。

  7月5日黃昏,在新聞抵達卑斯麥前兩三個小時,林肯堡的一群婦女聚在卡斯特家唱聖歌;但「Nearer My God to Thee」的歌聲剛剛起頭,就被因災難而帶來的傷感情緒壓抑。她們本打算次日清晨乘「約瑟芬」號(此船是去給上游運送郵件的)去和丈夫們見面,並想讓他們大吃一驚的,還盼望著能和丈夫們在荒野裡舉行野炊。但6日清晨,「約瑟芬」號走了,把她們留在這兒,可婦女們好像寧願前去瞭解這些災難,也不願呆在黃石河邊打發這幾天焦慮不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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