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晨星之子 | 上頁 下頁
九九


  同卡斯特一起陣亡使他贏得了一點不朽的聲望。歷史學家開始研究這個不起眼的人物,但沒人能找到他那個遠在芝加哥的弟弟,在北菲爾德學院1873—1876年註冊的大學生中,也沒有叫凱洛格的女子。據說,他給《哈珀週報》寫過許多特寫,但卻查不出一篇來。7月9日紐約《先驅》上有一篇他的自傳性的讚頌文章,說他曾在波特馬軍隊任電報員,可國家檔案館裡又沒有為他付費的證據。

  他從林肯堡騎馬離開時,帶了一大捆粗劣的灰色報紙和一個日記本。有時,他就把它們放在麥克多爾的輜重車上。後來,一個小油布包和一個被水浸過的日記本被交給了卑斯麥的雜貨店老闆——此人是凱洛格的棋友。如今這些東西都存放在該州的歷史協會。那個19世紀可折疊的油布包裹裝了許多個人用品:金絲邊眼鏡,「布爾·達勒姆」香煙,煙袋,以及一件柔軟的黑襯衫,這些便是凱洛格的私人遺產。

  他的劄記記述了5月17日到6月9日從林肯堡至粉河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他記述了每日行程的裡數,記述了風向、雨、雲、雪以及貨車的損壞情況,記述了羚羊和特裡將軍的急躁情緒。這些記述看不出他有什麼遠見卓識和洞察力,也沒有什麼值得記憶和能激起人們共鳴的東西。一切只不過是一個騎在騾子上的普通人的缺乏想像力而又平淡無奇的流水帳。

  不管他在6月10日到生命結束期間記述了什麼,據說這些筆記的紙頁散落在他屍體周圍的草地上,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不管哪種情況,做為一名記者,凱洛格的價值僅可從那天午夜「遠西」號上給他的上司撰寫的電文和那封短信來評價。

  他要是和雷奧或本廷在一起的話,或許還可以逃生,我們也就可以得到足夠的關於整個事件的描述了,儘管不一定是第一流的。從林肯堡出發後的一路上,他都沒有選擇具有啟發性的情節。我們從他筆記本裡得到的東西,還不如騎兵們偶遇的一些預示致命災難的怪事生動。在即將陷入危機時,他所觀察到的峽谷的形狀、雷奧的指示和在山嶺上卡斯特那些壯觀的場面,應該能喚起他的激情,儘管在從卑斯麥到粉河途中,他的鉛筆僅僅寫了不到六行字。一個叫「殺鷹」的黑腳人說,當印第安人濺著水涉過小比格奧河時,他們好象炸開了窩的蜜蜂,可凱洛格永遠不會作出這些生動形象的描述。

  查理·金上尉記述道,不管在戰爭中印第安人是怎樣的裝束打扮,但當這些被激怒的勇敢的鬥士如激流般從村中湧出時,他們必定是用木炭,小牛血,顏料和羽毛裝扮著自己。一個蘇人裹著一張生熊皮,其餘的鬥士則赤裸軀體騎在矮種馬上,皮膚上抹著巫術般的顏料。大約有十多個夏安人,四五十個蘇人戴著拖有長長的飄帶的戰帽。「白麋」佩戴著一個出眾的叔叔為他設計的頭飾,上面綴有蜻蜓和蝴蝶,拖曳物兩端的鷹絨羽中間還縫有一隻叉尾燕子。「太陽熊」的戰帽則呈退化的粗野狀,前額還突出一隻單角。

  「木腿」花了好長時間才準備好。第一天在峽谷裡攻擊雷奧上校時,他穿了件布襯衫,一雙鑲珠子的鹿皮鞋,以及一個蘇人送給他的馬褲。他用藍黑色炭墨畫了個大圈把臉圈住,中間染成紅色和黃色,這是他從不更改的裝扮——「是『紅毛熊』為我首次塗抹符咒標記時設計的」。父親不停地催促他,而他則站在鏡子前審視著自己。他也梳理了頭髮。本應當給頭上抹些油,編成辮子,可父親仍然敦促著。「所以,我只用一條鹿皮皮帶把頭髮束在腦後,任其鬆散地飄拂。」第二天,他覺得換一身不同的衣服會稱心合意些,便同父親商量。父親建議他穿士兵服,雖然那衣服的袖子僅及手腕,褲腳也只吊在腳踝上。於是,他便穿起這身軍服,戴上頂寬大的白帽(這是玫瑰花苞戰役中他繳獲的戰利品),看看自己這副樣子已不再是白人常見的那種模樣了,他這才策馬追趕困在懸崖上的雷奧的部隊去了。

  兩年之後,納爾遜·邁爾斯將軍行進到黃石河谷,檢查計劃中的電話線路。他在大比格奧河谷口看見了一個「烏鴉」人的營地。「烏鴉」人一直同白人保持著友好的往來。其時,白人又幫他們消滅了這一帶的蘇人,使他們感到十分高興,就給他安排了一場參觀。「我常常恨悔弗雷德裡克·雷明頓未能和我在一起。這些印第安人用非常稀奇古怪的顏色塗染戰馬,還要給它們加上發光的金屬、帶色的馬鬃和鷹羽作裝飾品,這樣,那些馬就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粗野。它們狂奔亂跑,前腿騰空躍起,但卻被世界上最老練的馬術家們駕馭。鬥士們自己也要塗染全身,盡全力進行塗抹、打扮。你絕對找不出兩個打扮得一模一樣的人來。它們的戰鎧裝飾著麋牙、銀子、珍珠和豪豬刺。這些都要經過最稀有的手工、最濃豔的色彩而制出。有些人還戴著熊爪項鍊,矛尖上懸掛著一絡帶頭皮的頭髮。同時,他們插著鷹羽的戰帽在空中顫動……」所以,邁爾斯看得眼花繚亂,在相隔14年的兩篇回憶錄中,他都以同樣的筆觸強調說,自己從未見過這些壯觀的場面。可是,若同野蠻、肆無忌憚的蘇人和夏安人鬥士相比,「烏鴉」人安排的這種陣勢便相形見拙了。

  小比格奧的一些印第安人可能戴著銀制徽章,那是1851年拉臘米會議的紀念童,分發對象是有影響的頭領們。徽章的一面是米勒德·費爾莫總統的浮雕頭像,另一面是象徵雙方和平而真誠的兩隻緊握的手。還有些人可能佩戴英國大獎章。這是以美國革命時期喬治三世的名義送給蘇人的首領的。當然,它們都成了重要的傳家寶,據悉,到1867年還有幾枚被部落首領保存著。在「坐牛」越過國際邊界線進入加拿大時,加拿大騎警隊的巡警J·M沃爾什會見了他。當被問及來加拿大的原因時,「坐牛」捧著一枚或幾枚這些古老的徽章說:、「我們是英國印第安人,我們的祖先生長在英國國土上。」所以,從這些人們對那些偶像的虔誠程度,我們可推測出,也許有六七枚喬治的銀肖像在戰鬥中發揮了作用。

  對於被圍困在一個彎曲的大圓圈裡的卡斯特的騎兵這一奇觀,可能猶如在給一些觀眾表演蛇頭女妖美社莎纏繞她的頭髮。它不可能以其它方式結束,因為偉大的神靈同印第安人一同馳騁在疆場上。「苦膽」就親眼看見了這個騎在一匹漆黑的印第安矮種馬上的「偉大的神靈」。

  這場戰鬥持續了多久?沒人知道。但時間肯定會不太長。絕對不會有被訓練成打持久性防禦戰的騎兵!聲稱是見證人的詹姆斯·羅曼諾說,卡斯特將軍徵召了幾個倖存者跟著他,並設法突破了那幫野蠻人的包圍圈。可當他發現只有一個「烏鴉」偵察員逃出後,便勒住了馬韁。那個偵察員明白,此時回去等於送死,就抓住了卡斯特的馬勒。無所畏懼的將軍大笑起來,「他用牙咬住馬韁,雙手各握一支左輪手槍,狂叫著,朝硝煙彌漫,子彈紛飛的山嶺中狂奔回去……」

  卡斯特確實帶了兩隻左輪手槍,但嘴裡咬著馬韁卻仍能發出狂烈的叫聲就可能是羅曼諾言過其實的誇張了。為此,他可能會內疚。從各方面分析,這一說法無法令人信服,也是站不住腳的。

  一個夏安老頭(無疑曾去過戰場)於1877年告訴弗蘭克·林德曼說,這場戰鬥一直持續了太陽的影子移動了有一個棚屋杆那麼寬。

  一個棚屋杆有多粗?三英寸,四英寸,五英寸。

  太陽偏離這麼點距離花費了多少時間?15分鐘。20分鐘。

  那個夏安老頭剝去了些嫩樹枝的皮,把它們戳進一個土堆裡,反復整理排列它們。顯然,他想記住卡斯特人馬的調動情況。那些枝條終於停到了他記憶中的地方。但他立刻把它們全挖出來,林德曼記述道:「他惡狠狠地把它們扔在一邊,輕蔑地『叫』了一聲,還吹了吹空空的手掌。」

  馬奎斯博士認為林德曼並不理解那個夏安人所說的一切。這場戰鬥持續了好長一陣子,老鬥士不慌不忙的舉動便足以證實了這一點。重新排列組合那些樹枝並不意味著他要加強他的記憶,而是指士兵們在變換作戰方位;粗暴地扔掉樹枝意為他們在撤離,不再勇敢地作戰,吹手掌或吐手指尖表示士兵們已撕打起來——相互殘殺了。

  「苦膽」說,戰鬥進行了大約半小時之久。那些穿藍制服的人們都下了馬,幹是,印第安人便開始對他們施暴。即便他們騎在馬上,也堅持不了多久,因為美國人的馬已又累又餓,就連在作戰時也在啃草吃。

  最後的抵抗大概是被一幫視死如歸的年輕的敢死隊鬥士擊潰的。參戰的蘇人的名字未被留下來,夏安人留下人名的也僅有「小旋風」,「近手」,「切胃」,「喧鬧的生活」等總共20人。戰鬥前一晚,族人為他們舉行了榮耀的舞蹈慶祝,說明對穿藍制服的仇人要下手襲擊了。次日清早,他們在老者的陪同下在村莊中行進。老者叫村裡人都來觀看這些年輕人,因為這將是決死一別,他們是最後加入戰鬥的一支敢死隊。當這些青年鬥士被領著離開村落時,傳令官們立刻騎馬圍上去,告訴他們要做好徒手搏鬥的準備。他們終於從河邊上朝指定的現已成為博物館的地方開去。據說,他們一些直搗史密斯中尉的灰馬E連,而其餘人則朝斜坡上的卡斯特沖去。幾個恐懼的白人士兵試圖沿山脊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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