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晨星之子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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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的草帽在樹林中丟失了,然而他沒有講出是何時丟失的。很有可能,他立即把它扔了。一件血水浸染的襯衣或褲子是可以忍受的,可戴著那搭拉在臉上浸著血水與腦漿的帽子,是怎麼也無法忍受的呀。 對雷奧少校的行為——不管它是合乎理性還是由於太驚恐而喪失了理智,已爭論了一個世紀。在內戰的功績簿上,有過他的輝煌史績,他兩次由於作戰勇敢而受勳。可是,這次是首次同印第安人交鋒,印第安人可不具備南方同盟支持者那種舉止。滾滾的煙塵,異族人的地形,砰然紮入肌肉的箭支——不亞於當初在弗吉尼亞的一次未預料的騎兵攻擊。 載著絕望的騎手們的四匹馬從隊伍中竄出,朝蘇人沖去。兩名騎手又設法返回來。另兩名騎手,列兵喬治·史密斯與詹姆斯·特利的馬徑直沖入安克帕帕人的村莊。他們在那兒被抓獲,被從馬鞍上拽下來,慘遭刺戳、鞭打、砍剁。「坐牛」的一個侄兒「亨利·奧斯卡·一隻牛」看見這些馬匹從一條戰線中沖出。數年之後,在接受採訪時,他得意地講述道:「那些士兵們根本沒有堅持多久。」列兵莫裡斯認為,特利在什麼地方被殺,而史密斯被安克帕帕村民逮住的事好似不大肯定。那時,在被遺棄的村子裡發現了一顆白人頭,可能是史密斯的。不管這個白人是誰,他的頭被繩套住拽拉,直至被從身上拉掉。 「亨利·奧斯卡·一隻牛」說,穿藍制服的人非常混亂,一些人跳下馬尖色喊叫著,朝河邊的三角葉楊樹林跑去。他們邊跑邊回頭射擊。他騎馬緊追一名,並用帶石錘的戰棒把他擊下馬,然後把他按下水中,直至他停止了掙扎。 叫「黑麋」的奧格拉拉人說,那時他才13歲,由於長得瘦小,看起來像個稚童,可他已是一個老成有見識的人,並取得了戰績。白人偵察兵認為他是個成穩的大人。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這場戰鬥,說戰馬踩踏起的塵土灰濛濛遮天蔽日,令人窒息,在熊熊的煙火中,傳來淒慘的哭喊聲,呼呼叭叭的槍聲,以及陰森的鷹角號的尖嘯聲。婦女們吟唱著,為自己的丈夫與兒子助威呐喊。他記得,美國人的高大戰馬光著脊在硝煙與槍聲中狂奔。「這些白人士兵來到我們這兒,殺死我們的父老姐妹,可這兒是我們的家園!」他一派蘇人語氣,隱含著執拗、冷漠與厭惡。 他和幾個男孩子包圍了一名躲藏在灌木叢中的士兵。士兵設法逃跑,在草叢中來回爬著,躲閃著,男孩子們則圍著他迂回地奔跑,朝他射箭。「黑麋」說,他們簡直好像在追捕一隻兔子。他們知道,至少有一次把他射中了,因為,聽見他痛得哎喲了一聲。後來,他們放火點著了草叢,迫使他從樹叢中跑出來,一些蘇人鬥士把他殺了。 「黑麋」親手剝了一名活著的士兵的頭皮。這不是一件利手的事,士兵的頭髮太短,刀子也不快。士兵咬牙切齒地痛駡著,使得「黑麋」手忙腳亂,只得朝他的頭開了一槍。完成輝煌的戰績之後,他想讓媽媽知道他剝的頭皮,於是,騎馬跑到女人與兒童那兒,她們正聚在一座山頭上觀看戰鬥。媽媽看見這個戰利品後,榮幸地尖叫起來。 對於陷入三角葉楊樹林的雷奧的士兵們來說,那滿滿一溝赤身裸體、全身塗染的土著人,他們狂喊亂叫的場景,必定是一幅活生生的17世紀但丁的《地獄》插圖的翻版,本應有秩序地撤退,也就成了緊隨雷奧去衝殺出一條血路的事了。那些未來得及跟他跑的以及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士兵們,被丟棄了。據說,當左輪手槍裡的子彈射完之後,雷奧狂怒地把它扔到一邊,然而這永遠也得不到證實。 雷奧不顧一切地從峽谷中撤退,可能牽扯到南北戰爭中的一件不愉快的經歷。1865年春天,他的軍團追擊一個名格雷·戈斯特(約翰·幸格利頓·莫斯比)的南方幫聯支持者遊擊隊員,但一直未發現他的蹤跡。直到有一天,他們探知戈斯特正在漢密爾頓的一個村子裡同幾個人木交談意外的幸運,使雷奧萬分高興,就策馬前追,帕雷·戈斯特向通往米德伯裡的路倉皇逃去。就在此時,從米德伯裡路路邊的樹林裡射出一連串子彈,雷奧的21名騎兵從馬鞍上栽下。 此時,這位少校頭腦可能不夠聰明,可他也不糊塗。所以,公正的設想應當是他沒有忘記格雷·戈斯特的屠殺陷阱。11年之後,在小比格奧河谷,他再次攻擊一個顯然不堪一擊的敵人,從一些跡象中,他看出了苗頭不對。弗吉尼亞的錯誤教訓,突然在腦中閃現。吞沒了他的勇氣。否則,會像拿破崙說的那樣,如果一個人兩次犯同樣錯誤的話,他必定是個傻瓜。 在從三角葉楊樹林到渡河朝懸崖的撤退中,騎兵的馬成了印第安人最頻繁射擊的目標。乍聽起來,有些不合邏輯,因為印第安人是非常珍惜馬的。然而,馬的目標大,如果馬被擊倒或馬腿被打斷,騎者的逃跑便會成為泡影。特理將軍的部隊穿過河時注意封,幾乎每具騎兵的屍體,都躺在馬屍旁邊。從而,他們做出這個結論。 穿藍制服的士兵剛一逃離,印第安婦女、兒童和老頭便蜂擁沖出村子。他們剝光士兵的衣服,搶掠他們的所有物品,砍剁他們的肢體。如果有誰還在抽搐蠕動的話,就殺死他。「血刀」的頭被砍下,可能是被一個英克潘都特村的塞蒂蘇人歡的,因為該部落的習性是砍頭而不是剝頭皮。 還有一種可能性。據說,「血刀」的屍體是被兩個年輕的安克帕帕村姐妹發現的。她們不認識他,但衣服與髮式判定,他是李人偵察員而不是「烏鴉」人,因為「烏鴉」人常常把他們前額上的頭髮理的短短的,後面的頭髮則高高地梳攏起或梳理成鳥獸頸毛式。兩位姑娘於是砍掉了這個中年李人偵察員的頭,拎著它走回棚屋。頭像球一樣在她們手臂中滾動著,姐妹倆還各拿了一塊血污的腦髓。回村後,她們把戰利品綁在一根棍子上。 成年蘇人都認識「血刀」,雖說母親是李人,父親曾經是蘇人,但童年生活是在父親的部落人中度過的。那些年月,也許由於他的混血血統,使他吃盡了苦頭。蘇人和李人有時能融洽相處(他們認為願意交往時),但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相互仇視。蘇人總是輕蔑地把李人貶稱為「吃苞圠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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