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 | 上頁 下頁
四一


  拂曉時分,那群狼朋友舉行告別祝福儀式,聲音又大又粗野,高房子那麼近,嚇得我擔心它們會破窗而入,要麼會從低矮寬大的煙囪裡鑽進來,奪走我的孩子。但它們可惜的咆哮聲逐漸消失在了遠方。太陽升起來了,燦爛的陽光驅走了我一夜瘋狂的恐懼,但我還是又一次提心吊膽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看到擺好的飯桌,未動的晚餐,不由得又難過起來,因為穆迪已死的念頭壓在我心上,無法驅散。我打開房門,走出去。早晨的空氣真是無比新鮮。還在酣睡中的大地那麼肅穆,那麼美麗,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面紗。威嚴的樹林仍舊披著夜晚的霧靄。在這浩瀚靜謐的大自然中,除了小溪的潺潺聲外,聽不見一絲動靜。大地還沒有放開喉嚨給造物主唱讚美晨曲。我心瘁力竭,來到小泉旁,洗了洗臉和頭,深深地喝了一口冰涼的泉水。然後我就回家,快走到門口時,碰到了那個獵人老布萊恩,他肩膀上搭著一隻大狐狸,身後跟著兩隻獵犬。

  「天哪,你怎麼了,穆迪太太?你這麼一大早就出來,臉色那麼難看。家裡出事了嗎?是不是你孩子或者丈夫生病了?」

  「噢!」我哭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我擔心他被狼吃了。」

  他盯著我看,好像是在懷疑他的五官是否健全,到底聽明白了沒有。他這麼看我是有道理的,但我腦子裡轉的全是這個念頭,不可能再想到有別的可能。於是我盡可能用準確的語言給他講述我擔驚受怕的原因,他在一旁帶著善意耐心地聽。

  「放心吧,你丈夫沒事兒、你要知道,灌木叢中的小路都有路標指示,如果不熟悉,步行去莫利紐克斯可是一段很長的路程。他們昨晚就住在那個黑人那兒了,你等著吧,他們中午就回來了。」

  我搖搖頭繼續哭。

  「那好吧,為了讓你放心,我現在就備馬去黑人那兒,儘快給你捎個信來。」

  我真誠地謝了他的好意,回到家時,心情也好了些。十點鐘,我那好心的報信人帶來了好消息,說平安無事。

  昨天,他們走了大概一半路程的時候,約翰。莫納漢不小心沒抓緊牽的繩子,牛掙脫後跑進樹林,回到它的老主人那兒去了。等他們再次返回到那兒時,夜幕已經降臨,他們不得不留宿待天亮再走。聽了我是如何擔驚受怕的,穆迪開懷大笑,但我確實覺得沒有什麼好笑的。

  布萊恩的大兒子已經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小夥子了。他並不完全是個白癡,但在過去的農村,窮人們用一個很有表現力的詞來形容這種人,叫「先天不足」。他生活能自理,也略識幾個字,也可以使喚他到鎮上去辦點事,讓他挨家挨戶去送個信。但他很古怪,也很倔強,這一點毫無疑問,是繼承了他父親的毛病。

  夏天的幾個月裡,他一直深居在樹林中,離父親住的地方不遠,偶爾回來一趟也只是為了拿些吃的,為他準備的食物一般就放在外屋。冬天,迫於天寒地凍,他只好回家來住,有時他會一連好幾天悶悶不樂地坐在煙囪旁的角落裡,漠視周圍發生的一切。布萊恩從未對我提起過這個男孩——他體格健壯,身材靈活,相貌英俊,卻臉上毫無表情,甚至都不會歎息,我敢肯定布萊恩情緒低落一半,是由於他孩子精神失常而引起的。

  有一天,他打發這個男孩給我們送信,說他要宰一頭牛,問穆迪是否想買一半。當時屋角碰巧放著一個敞口的木箱,裡面放著一堆上好的蘋果。穆迪寫四條時,這個白癡的眼睛就像被什麼磁力吸住了一樣,直勾勾地盯著那堆蘋果。因為我知道布萊恩有一個相當不錯的果園,也就沒有請他吃蘋果。條子寫好後,我就交給了他。他木呆呆地拿著條子,可眼睛死盯著那堆蘋果。

  「把這個條子交給你父親,湯姆。」

  他沒有吭聲,——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他的整個精神心力都集中在那些蘋果上。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就像一根停頓不走的指針一樣。

  「好孩子,你可以走了。」

  他沒動彈。

  「你想要什麼東西嗎?」

  「我要,」他說,雙眼還是沒離開他特別想要的那些蘋果,聲音雖低,但直截了當。要讓人全聽明白,這句話該是「我想要蘋果!」

  「噢,如果想要的只是蘋果,你儘管拿好了。」

  一經允許。這孩子飛快地撲到那個箱子上,那情景就像一隻在天空盤旋良久的老鷹,看准它的目標後,猛撲到它的獵物上一般。他雙手左右開弓,挑選最好的蘋果,急得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一直到他的舊草帽和所有的口袋全塞滿蘋果為止。這個新的瘋子飛快地沖出房子,逃命似的穿過田野,好像我們會追上他把他的寶貴東西奪回來似的。看到這個情景,我們忍不住大笑起來。

  就在這年冬天,我們的朋友布萊恩先生得到一筆年收入三百英鎊的財產,但他必須回到自己的家鄉才能拿到這筆財產,可他又堅決不肯回去。顯而易見,這個決定很愚蠢,我們為此苦苦勸他,他「卻說即便給他比那數目多二十倍的錢他也不會冒生命危險再次橫渡大西洋。同一個人以前曾三次企圖自殺,現在卻如此擔心他會意外地喪命,這太離奇了,前後變比太大了。

  有一次他用一種離奇古怪的方式給我講述了他和一位植物學家去上加拿大采植物標本的事,我聽了覺得很有趣。

  這大約是十年前的事。那是一個風和日暖的春天,我正在套牛,想把我已播種的燕麥拉回來,這時我聽見有人隔著柵欄叫我。只見他矮胖個。大肚子,寬臉膛,面色紅潤,一副和氣可親的模樣,肩上還挎著一個黑色小皮包,問我是不是布萊恩。我說:『我就是,有什麼事?』

  『你正是我要找的人。人們告訴我,在這一帶你比任何人都熟悉這片森林。如果你願意給我做幾天的嚮導,我會給你付合理的報酬。』

  『你想去哪兒?』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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