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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卡裡圓滿地獲得了學士學位,然後到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攻讀研究生。那裡的指導教師對於他的未來並不像我那樣樂觀,卡裡只讀了一年,然後回到河畔在公立盲人和殘疾人學校裡教書。他受到人們愛戴,忠於職守,先後在科羅拉多和加利福尼亞北部任教。然而,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夢想,同時慶倖自己在失明之前成為了教授。

  卡裡受到排斥壯志未酬使我耿耿於懷。我強烈支持盲人協會要求取消這種歧視行為的努力。重要的是,盲人協會是盲人自己的民權運動組織,不是別人為盲人而成立的。它誕生于羅斯福的新政期間,成熟於約翰遜的「偉大社會」1時代。盲人協會抵制惡劣的工作與生活條件,反對有關限制盲人乘飛機旅遊和禁止盲人攜帶導盲犬出入餐館的規定。它抗議語言中那些歧視盲人的說法,如把「死胡同」說成是「瞎胡同」等。盲人運動的目的是使盲人擺脫遭到忽視的現狀,讓公眾聽到他們的呼聲。

  我認識許多大學盲人教授,他們在事業上非常成功。雪莉的大學好友吉姆伯恩斯就是一個例子。吉姆五歲時由於一種極其罕見的青光眼導致失明。當他獲得了心理學碩士學位之後,開始尋找教師的職位。國家法律規定:如果其他條件全部合格,不得拒絕盲人申請教師工作。但法律未提到雇傭方面的具體規定,而教育當局要求所有教師必須擁有良好的視力。吉姆畢業後七年一直沒有工作,曾在國家勞工部門的門口賣過報紙和糖果。洛杉磯大學的一位心理學教授對這種踐踏人才的做法十分憤慨,他鼓勵吉姆申請一個以三年試用期為條件的職位,這樣吉姆伯恩斯開始了為期三十年的心理學教師的生涯,其間多有建樹。

  我十分羡慕他的才能。他閱讀三級盲文的速度超了過我所認識的任何人(每分鐘150個字,接近一般講話的速度)。聽他一邊朗誦瑟伯的小說,一邊用手指飛快地摸讀真是一種享受。他在鋼琴上彈奏巴赫和勃拉姆斯的作品,熱情洋溢,瀟灑之極。此外他還是一個極其幽默的人,茲有此君一首打油詩為證:

  吉爾是個煙花女,
  身價紋在酥胸上。
  方便盲公行好事,
  粉臀刺著盲文價。

  我的另外一位朋友沃納馬蒂和我一樣,也是搞歷史的,他在中學踢足球時不幸徹底失明。五年後,在一位社會福利工作者的幫助下,他到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讀書。他加入了大學生聯誼會,夥伴們鼓勵他儘量像常人那樣生活,談話時把眼睛對準對方,不要四處遊移。結果,不少認識他的人根本不曉得他是盲人。他在附近一所師範學校裡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以助教的身份進入研究生院,最後返回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攻讀博士學位。走運的是,他的導師是著名的歷史學家約翰考伊。在他的指導下,他完成了以征服加利福尼亞為題材的博士論文,後來以《命運的使者》的書名出版。然而,伴隨博士學位而來的卻是尋找工作的艱苦歷程,起初,他在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尋找機會,然後來到波莫納的一所規模不大的農學院求職。經過三年的不斷申請和反復接觸,最後終於獲得了正式職位,他在那裡成功地工作了21年,並且擔任了九年的歷史系主任。

  我不認識約翰格瓦斯米,但據說十分不幸,他是一位黑人盲人。格瓦斯米是人類學教授,他在《害羞的人》一書中描寫了他在一個小村莊裡進行野外考察的經歷。那是一個盲人村莊,造成失明的原因是一種蒼蠅傳染的疾病。他說由於是盲人的緣故,因此他的發現是通過聽覺而不是視覺得來的。他在書中描寫了驟然響起和逐漸消失的喪鐘、步槍的槍聲、此起彼伏的狗叫以及操著本地語和外來語進行交談的各種談話。他的著作是通過「盲文書寫器、打字機、錄音機和一對善於聆聽和富有洞察力的耳朵」寫成的。他在盲人村進行野外考察時,陡峭多石的地理環境使他用斷了六根導盲杆,最後不得不使用鋼制手杖。

  盲人村裡的人和我以及美國知識界盲人十分遙遠,有如隔世。他們漠然地接受命運的擺佈,沒有工作,只能沿街乞討。人們經常使用「和瞎子一樣貧困」的比喻,弦外之音,溢於言外。儘管現代化的生活方式正在迅速地改變著社會,但對於盲人則不然。兒童習慣為盲人作嚮導,人們普遍認為盲人受到了特殊保護。格瓦斯米的(以及我的)優越生活和他所研究的盲人遭遇形成了鮮明對照,發人深省。

  羅伯特拉塞爾七歲失明。他身體強壯,曾獲得過摔交冠軍,「個頭兒矮小墩實,像一隻火雞」。他努力完成了盲人學校的學業,然後到耶魯大學讀學士學位。他在大學裡迷上了詩歌,和華茲華斯1、克爾律治2以及伊迪絲西特韋爾3一起,將「靈魂置身於春天和煦的陽光之中」。儘管失明使他感到「像一頭怪獸被邪惡的女神拴在了天堂的大門之外」,但他繼續在耶魯大學攻讀碩士,然後進軍牛津大學的文學學位。儘管學業如此輝煌,就業方面卻依然步履維艱。他在備受壓抑的盲人工廠裡工作過一段時間,以維持最低生活。多年來,他寫過無數的求職信,經歷過無數次毫無結果的面試,最後終於在賓夕法尼亞的弗蘭克林-馬歇爾學院找到了永久性工作。拉塞爾和其他人的遭遇使我不禁想到,如果我在成為大學教師之前失明,如今的境況又會如何呢?

  然而,學術界對於盲人畢竟還算友善。根據戴維泰奇的統計,美國至少有600名盲人教師,泰奇在哈佛的博士論文即以此為題。全國盲人協會至少有兩名領導人是大學教授,一位是加利福尼亞的雅各布斯布羅克,另一位是夏威夷的弗洛伊德馬特森。加利福尼亞大學的生物進化學家戴維斯吉拉特弗梅傑是麥克阿瑟基金會的「天才」會員,三歲時失明。

  從歷史上看,高等教育是首先接納盲人的領域之一,大學生在紀律方面較中小學生容易控制,盲人教師比較容易開展工作。全國盲人教育協會的費德裡克施羅德指出,在過去的20年裡,在高等教育領域裡工作的盲人人數有了明顯下降。他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三:盲人比以往擁有更多的專業就業機會;雇傭機構錯誤地擔心盲人無法應付大學教學科研的飛速發展;以及,對盲人兒童缺乏基本的盲文訓練。據施羅德估計,目前在高等教育領域裡工作的盲人人數不到以前的一半。

  出乎意料的是電視臺準備在黃金時間播放一部有關盲人學者的喜劇作品。我參與了部分外圍演出,產生了一種盲人教授也有出頭之日的感覺。我的大學好友鮑勃托馬斯擔任聯合報業協會的好萊塢編輯,他大張旗鼓地為美國廣播公司創作了一部描寫大學盲人教師的電視連續劇,取名「陽光先生」。他認識製片人吉納雷諾德。許多名演員如亨利溫克勒和約翰裡奇等參加了拍攝。演員中還有一些同樣著名的戲劇界人士,如傑弗裡坦勃、南馬丁和巴巴拉巴布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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