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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那好,過一會兒告訴我好了。我們有些事要談談,在我沒有跟您談之前,您先別走呀。」

  「我們也許來得不是時候,」於是我說,「現在我們,還不如說是我,已經得到了第二次介紹,這樣就可以把第一次介紹忘掉。我們,加斯東和我,少陪了。」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這話不是說給你們聽的,恰恰相反,我倒希望你們留下來。」

  伯爵掏出一塊非常精緻的表,看了看時間。

  「是我去俱樂部的時間了,」他說。

  瑪格麗特一聲也不吭。

  於是伯爵離開了壁爐,走到她面前說:

  「再見,夫人。」

  瑪格麗特站了起來。

  「再見,親愛的伯爵,您這就走嗎?」

  「是的,恐怕我使您感到討厭了。」

  「今天您也並不比往常更使我討厭。什麼時候再能見到您啊?」

  「等您願意的時候。」

  「那麼就再見吧!」

  您得承認,她這一招可真厲害!

  幸好伯爵受過良好的教育,又很有涵養。他只是握著瑪格麗特漫不經心地向他伸過去的手吻了吻,向我們行了個禮就走了。

  在他正要踏出房門的時候,他望瞭望普律當絲。

  普律當絲聳了聳肩膀,那副神氣似乎在說:

  「您要我怎麼辦呢,我能做的事我都做了。」

  「納尼娜!」瑪格麗特大聲嚷道,「替伯爵照個亮。」

  我們聽到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總算走了!」瑪格麗特嚷著回進來,「這個年輕人使我渾身難受。」

  「親愛的孩子,」普律當絲說,「您對他真是太狠心了,他對您有多好,有多體貼。您看壁爐架上還有他送給您的一塊表,我可以肯定這塊表至少花了他三千個法郎。」

  迪韋爾諾瓦夫人走近壁爐,拿起她剛講到的那件首飾把玩著,並用貪婪的眼光盯著它。

  「親愛的,」瑪格麗特坐到鋼琴前說,「我把他送給我的東西放在天平的這一邊,把他對我說的話放在另一邊,這樣一稱,我覺得接受他來訪還是太便宜了他。」

  「這個可憐的青年愛您。」

  「如果一定要我聽所有愛我的人說話,我也許連吃飯的工夫也沒有了。」

  接著她隨手彈了一會,然後轉身對我們說:

  「你們想吃點什麼嗎?我呢,我很想喝一點兒潘趣酒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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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潘趣酒:一種用燒酒或果子酒摻上糖、紅茶、檸檬等的英國式飲料。

  「而我,我很想來一點兒雞,」普律當絲說,「我們吃夜宵好不好?」

  「好啊,我們出去吃夜宵,」加斯東說。

  「不,我們就在這裡吃。」

  她拉了鈴,納尼娜進來了。

  「吩咐準備夜宵!」

  「吃些什麼呢?」

  「隨您的便,但是要快,馬上就要。」

  納尼娜出去了。

  「好啦,」瑪格麗特像個孩子似的跳著說,「我們要吃夜宵啦。那個笨蛋伯爵真討厭!」

  這個女人我越看越入迷。她美得令人心醉。甚至連她的瘦削也成了一種風韻。

  我陷入了遐想。

  我究竟怎麼啦?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對她的生活滿懷同情,對她的美貌讚賞不已。她不願接受一個漂亮、富有、準備為她傾家蕩產的年輕人,這種冷漠的神態使我原諒了她過去所有的過失。

  在這個女人身上,有某種單純的東西。

  可以看出她雖然過著放蕩的生活,但內心還是純潔的。她舉止穩重,體態婀娜,玫瑰色的鼻翅微微張翕著,大大的眼睛四周有一圈淡藍色,表明她是一種天性熱情的人,在這樣的人周圍,總是散發著一股逗人情欲的香味;就像一些東方的香水瓶一樣,不管蓋子蓋得多嚴,裡面香水的味兒仍然不免要洩漏出來。

  不知是由於她的氣質,還是由於她疾病的症狀,在這個女人的眼裡不時閃爍著一種希冀的光芒,這種現象對她曾經愛過的人來說,也許等於是一種天啟。但是那些愛過瑪格麗特的人是不計其數的,而被她愛過的人則還沒有計算呢。

  總之,這個姑娘似乎是一個失足成為妓女的童貞女,又仿佛是一個很容易成為最多情、最純潔的貞節女子的妓女。在瑪格麗特身上還存在著一些傲氣和獨立性:這兩種感情在受了挫傷以後,可能起著與廉恥心同樣的作用。我一句話也沒有講,我的靈魂似乎鑽到了我的心坎裡,而我的心靈又仿佛鑽到了我的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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