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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瑪格麗特又關上窗戶,普律當絲也把窗戶閉上了。

  瑪格麗特剛才曾一度記起了我的面貌,但這會兒卻記不起我的名字。我倒寧願她還記得我,哪怕對我印象不好也沒有關係,但不願意她就這樣把我忘了。

  加斯東說:「我早知道她會高興見到我們的。」

  「高興?恐怕未必。」普律當絲一面披上披肩,戴上帽子,一面回答說,「她接待你們兩位是為了趕走伯爵,你們要儘量比伯爵知趣一些,否則的話,我是知道瑪格麗特這個人的,她會跟我鬧彆扭的。」

  我們跟著普律當絲一起下了樓。

  我渾身哆嗦,仿佛預感到這次拜訪會在我的一生中產生巨大的影響。

  我很激動,比那次在喜劇歌劇院包廂裡被介紹給她的時候還要激動。

  當走到您已認得的那座房子門前時,我的心怦怦直跳,腦子裡已經糊裡糊塗了。

  我們聽到傳來幾下鋼琴和音的聲音。

  普律當絲伸手去拉門鈴。

  琴聲頓時停了下來。

  一個女人出來開門,這個女人看上去與其說像一個女用人,倒不如說更像一個雇來的女伴。

  我們穿過大客廳,來到小客廳,就是您後來看到的那間小客廳。

  一個年輕人靠著壁爐站在那裡。

  瑪格麗特坐在鋼琴前面,懶洋洋地在琴鍵上一遍又一遍地彈著她那彈不下去的曲子。

  房間裡的氣氛很沉悶,男的是因為自己一籌莫展而局促不安,女的是因為這個討厭的傢伙的來訪而心情煩躁。

  一聽到普律當絲的聲音,瑪格麗特站起身來,向她投去一個表示感謝的眼色,她向我們迎上前來,對我們說:

  「請進,先生們,歡迎光臨。」

  「晚上好,親愛的加斯東,」瑪格麗特對我的同伴說,「看到您很高興,在雜耍劇院,您為什麼不到我包廂裡來?」

  「我怕有點冒昧。」

  「作為朋友來說,永遠也談不上冒昧。」瑪格麗特著重地說了朋友這兩個字,仿佛她要使在場的人瞭解,儘管她接待加斯東的樣子很親熱,但加斯東不論過去和現在都只不過是一個朋友而已。

  「那麼,您允許我向您介紹阿爾芒·迪瓦爾先生嗎?」

  「我已經答應普律當絲給我介紹了。」

  「不過,夫人,」我彎了彎腰,好不容易講了一句勉強聽得清的話,「我有幸早已被人介紹給您過了。」

  從瑪格麗特迷人的眼睛裡似乎看得出她在回憶,但是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或者是,看起來似乎她想不起來。

  「夫人,」接著我又說,「我很感激您已經忘記了第一次的介紹,因為那時我很可笑,一定惹您生氣了。那是兩年前,在喜劇歌劇院,跟我在一起的是歐內斯特·德……」

  「唷!我記起來了!」瑪格麗特微笑著說,「那時候不是您可笑,而是我愛捉弄人,就像現在一樣,不過我現在比過去好些了。您已經原諒我了吧,先生?」

  她把手遞給我,我吻了一下。

  「真是這樣,」她又說,「您想像得到我的脾氣有多壞,我老是喜歡捉弄初次見面的人,使他們難堪,這樣做其實是很傻的。我的醫生對我說,這是因為我有些神經質,並且總是覺得不舒服的緣故,請相信我醫生的話吧。」

  「但是現在看來您的身體很健康。」

  「啊!我生過一場大病。」

  「這我知道。」

  「是誰對您說的?」

  「您生病大家都知道,我經常來打聽您的病情,後來我很高興地知道您的病好了。」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您的名片。」

  「我從來不留名片。」

  「據說在我生病的時候,有一個青年每天都來打聽我的病情,但一直不願留下姓名,這個年輕人難道就是您嗎?」

  「就是我。」

  「那麼,您不僅寬宏大量,而且心腸挺好。」她向我望了一眼。女人們在給一個男人作評價感到用語言不足以表達時,常用這種眼光來補充。隨後她轉身向N伯爵說:「伯爵,換了您就不會這樣做了吧。」

  「我認識您才不過兩個月呀,」伯爵辯解說。

  「而這位先生認識我才不過五分鐘呢,您盡講些蠢話。」

  女人們對她們不喜歡的人是冷酷無情的。

  伯爵滿臉通紅,咬著嘴唇。

  我有些可憐他,看來他似乎像我一樣愛上了她,而瑪格麗特毫不掩飾的生硬態度一定使他很難堪,尤其是在兩個陌生人面前。

  「我們進來的時候,您正在彈琴,」我想把話扯開去,就說道,「請您把我當老朋友看待,繼續彈下去好嗎?」

  「啊!」她一面對我們做手勢要我們坐下,一面倒在長沙發上說,「加斯東知道我彈些什麼。如果我只是跟伯爵在一起彈彈倒還湊合,但是我可不願意讓你們兩位遭這份罪。」

  「您對我居然這麼偏愛?」N伯爵聊以解嘲地微笑著說。

  「您這就錯怪我了;我指的僅僅是這一件事罷了。」

  這個可憐的青年註定只能一言不發了,他簡直像哀求似地向那個姑娘望了一眼。

  「那麼,普律當絲,」她接著說,「我托您的事辦好了嗎?」

  「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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