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赤道悲鳥 | 上頁 下頁
一四


  小島獨立之後,城市也失去了一大部分人口。他們不是移居國外,便是回到農村,自給自足。然而,廟宇卻絲毫不受影響,仍天天迎接信徒。儘管祭拜已被禁止,教士也被驅逐。信徒仍然前來祈禱。為了更好地監視他們,民安隊先是讓他們聚集,然後加以驅趕。由於缺少資金,新主人們所占的官邸已沒有人維修,漸漸破落。當局漠不關心,在保護遺產方面根本沒有優惠。他們想忘掉歷史。

  附近的街區雖然很窮,但當地居民知道如何保持熱鬧、繁華和多姿多彩。那裡遠離中心大道和港口。中心大道晚上比白天更加陰鬱、而被遺棄的港口則已危在旦夕。人們在那些街區尋歡取樂,只要他們不搗亂,不破壞秩序,不批評當局,當局便聽之任之。

  晚飯後,康貝離開莊園,下山進城。在他常去的咖啡館裡,他見到了同學和童年時期的朋友。平臺朝著法院廣場。在獨立戰爭期間,法院首當其衝,成為第一座要燒毀的官方建築。在夜霧中,被燒毀的廢墟似乎仍在冒煙。

  一道三層的木珠帷幕五彩斑斕,擋住了酒吧裡客人的視線,遮住了「密廳」的大門。「密廳」的綠牆由於潮濕已經褪色,裡面煙霧繚繞,椅腳一直紮進灰泥地裡。

  康貝在桌邊坐下來。他舉起一個細瓶酒瓶一飲而盡。然後,他開始握手、擁抱、道喜,這都是規定的動作,以免冷場。直到咖啡館關門,談話都不會結束。根據前輩定下的規矩,每個人都要講個小故事,發表意見,作點評論,說段笑話,提個建議,並且表示一下後悔。大家都講完之後,新的一輪又開始了,不過不再分先後。講得最響的、讓人笑得很厲害的或講的故事最瘋、最大膽的可以強迫別人聽他說,支持他,為他鼓掌,獻給他一小壺酒。幾輪之後,大家都醉了,要作出最佳的選擇顯然已很困難。於是,吵架開始了,雖然是起哄,但有可能演變成真正的鬥毆。這時,最清醒的人必須出來勸架,否則,咖啡館老闆會來干預,把所有的人都趕出去。

  有時,會有個女人因孤獨而穿過珠簾,加入他們的行列。他們假裝不理睬她。她第一個打招呼的男人將遞給她一杯斟得滿滿的酒。假如她喝了,她當晚便可加入到他們當中。他們玩弄著老把戲,事先知道有什麼結果。狡猾地讓她為他們每個人的健康一一乾杯。當她醉了的時候,他們便把她帶到她第一個打招呼的那個男人的房間裡。那個男人讓她躺在自己床上,誇張地不斷吻她,強迫她喝下最後一杯酒。他已在酒中加入一大撮天仙子粉。於是,她麻醉了,但仍有意識,那種溫順最讓人銷魂。這時,房東成了主持儀式的主人。由於獵物已一動不動,他得加倍小心。他脫掉她的衣服,解開自己的衣扣,首先佔有了她。然後,輪到其他人。他們一聲不吭,動作迅速。

  康貝以各種藉口避開這種發洩性欲的遊戲,但騙不了任何人。這種悲慘的遊戲把這些可憐的演員們聯繫在一起。由於軟弱他只試過一次。此後幾個星期,他都躲避當時在場的人。以後很長時間,他都不敢正眼看諾。他怕有人看到了他曾去過那裡。

  第五章

  埃萊娜·帕爾站在絞盤旁邊,一隻手扶著紅色的草帽。這艘船每週一次前往小島,運送郵件、貨物和旅客。儘管海上旅行並不舒服,但旅客們仍喜歡坐船。因為破舊的飛機即使嚇不倒聽天由命的島上居民,也足以使為數不多的最魯莽膽大的遊客們打消念頭。

  埃萊娜穿著一件生絲長裙,領口有一塊黑色的油蹟。她用香水擦了擦,沒有擦掉。她隨時帶著香水,放在手袋裡。她的新涼鞋把腳後跟弄破了。鞋帶磨掉了保護腳後跟的橡皮膏。她早就應該換橡皮膏了。她迅速朝舷窗掃了一眼。舷窗開著,窗玻璃已經裂了。汽油味太重,她不得不在甲板上過夜。她躺在一張躺椅上,裹著一張滿是灰塵的被單,懶得下船艙去重新化妝、梳洗。她氣乎乎的。

  她瞥見皮埃爾站在等著船靠岸的漁民和看熱鬧的人當中。皮埃爾穿著工作服,步行了幾公里,從工地來到他從未來過的港口。對他來說,莊園和工地就是整個小島,那裡生活和工作著他熱愛的人們。他心甘情願地把自己關在那些受到保護卻又自由進出的地方,心裡十分寬慰。他把那些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家,閉著眼睛都能從房間走到工地,從別墅走到海角。海角是莊園的制高點,他喜歡獨自在那兒沉思,任時間慢慢流逝。其實,他再也不需要時間了。

  他坐在一條翻轉的土耳其輕舟上看書,沒注意船已靠近。埃萊娜發現了他,等待他站起來招呼她。皮埃爾用眼睛尋找她,認出她來了,作了個手勢,表示他在這兒。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用力點了一下。皮埃爾用肘在人群中擠著,終於來到了碼頭邊上。

  船上只有埃萊娜一個女乘客。在呆在她身邊的幾個小時中,船長沒能征服她,為此也許有點失望。他彬彬有禮地把胳膊遞給埃萊娜,一直把她送到舷門的樓梯下面。皮埃爾在那兒接她。她緊靠在皮埃爾身上,皮埃爾吻著她的手,接過水手遞過來的手提箱。

  齊婭起初並無惡意。她小心翼翼地提防著,等待神靈的指點。當她得知埃萊娜要在別墅裡住上一段時間時,她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表示歡迎。皮埃爾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自己的往事,這時便乘機告訴她他離婚了。齊婭聳聳肩。對她來說,一個女人,不管她有多少配偶,她永遠是跟她生過孩子的男人的妻子,哪怕她已不再和這個男人共同生活。皮埃爾是個天生的教師,試圖向她解釋,但她聽不懂。她悶悶不樂地離開了他,連招呼也不打。

  她在樓上為埃萊娜選擇了最小、最潮濕、也是最吵的客房,因為這個房間朝著家禽飼養場。她沒有按照朱莉的吩咐,親自去準備房間,而是讓佩裡去打掃房間,給房間通風,鋪床。她從衣櫥裡找出了最破的床單和被子。

  每當有陌生人來,諾總有點不高興。齊婭不但沒有囑咐她小心點,反而指責她為什麼不唱歌了。至於接風晚餐,她打算上一些沒有味道、容易飽、難消化的菜,如茄汁高粱團、不放辣椒的蒸白豆、酸奶泡椰棗。喝的呢,是木薯皮制的一種白酒,又甜又辣。

  埃萊娜的到來皮埃爾一直沒有說,他把這當作是低調處理的一種方式。直到最後一刻他才請求朱莉在別墅裡接待埃萊娜。朱莉對埃萊娜的來訪十分高興,怪皮埃爾為什麼不早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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