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赤道悲鳥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今天早上,」勒貝爾被罵醒了,嘀咕道:「他們向我歡呼。母親們向我推薦她們的孩子,場面讓人感動。今晚,她們又把孩子藏起來,不讓我看見。明年,歡呼聲將稀稀落落。甚至還有沒有節日慶典都成問題。」

  幾聲叫喚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與海鳥爭奪軍務處倒掉的已經變質的殘羹剩菜。每天漲潮,軍務處都要到碼頭邊上來倒剩飯。

  諾低著頭在母親面前經過,要是有人看著她們,齊婭便不理睬她。要是她們單獨在一起,齊婭會迅速地摸一下女兒的頭髮。每天早上,諾都花很長時間用一把狗骨做的梳子梳頭。那是她出生那天佩裡送給她的禮物。諾將終生留著它,將來還要帶著它進墳墓。

  諾雖然天真無邪,但最近身體發育很快,似乎已到了生兒育女的年齡。朱莉在村裡建了一所學校,免得孩子們大老遠跑到外面去上學。上學之前,諾打掃了廚房,又用黑色的沙子洗了碗碟。那些黑沙是佩裡從人們焚燒幹藻類的一個沙灘上弄回來的。做完家務之後,她喝了一杯齊婭為朱莉調製的椰奶芒果汁。如果朱莉與勒貝爾一起過夜,她便在飲料裡面加幾滴發酵過的液汁。她女兒是無權加的。

  有時女兒不在,甚至幾天不在,齊婭並不擔心。她的血會告訴她。要是女兒遇到危險了,血會通知她及時前往干預。她一生下孩子,就與神靈達成了協議:神靈們答應終生保護孩子,條件是以她女兒的一個指頭為代價。齊婭一斧頭砍下了諾左手的拇指,用一些罕見的草焚燒以後,把它獻給了神靈。那些草她忘了叫什麼,免得以後再用。

  放學後,諾繞到了考古工地。她跟皮埃爾打了個招呼。皮埃爾正等著她呢!要是她不來,皮埃爾會著急的。正像她母親那樣,要是他回去晚了,齊婭會想像他被人綁架了,被車軋死了,而從來不會想到他在看書、玩耍,更多時候是在夢想。

  諾在一塊高地上坐下。那塊高地擋住了多澇的窪地當中的死水。幾隻不能飛的禿鷹在那裡喝水。農民們用棍打斷了它們的翅膀,迫使它們做這項有益於健康的工作:清理田裡的飛禽、走獸和爬蟲的屍體。那些東西腐爛起來會污染飲用水的水源。

  皮埃爾凝視著康貝給他帶來的東西。他用鉛筆把它們描在紙上,然後把紙一頁頁塞進口袋,好像怕文字和圖案跑了似的。晚上,他在別墅裡修改,改完後把它們放到書桌上的一個簍子裡。康貝每週一次對它們進行分類,把它們貼在一個黑色的大硬皮本子裡。一旦貼滿,他便把它放進皮埃爾床底下的箱子裡。

  諾主要是來看康貝的。康貝裸著上半身,頭戴一頂插著彩色羽毛的無邊圓帽。他用刮刀在幹土上又挖又刮,然後用刷子清掃挖出來的碎片。

  諾蹲在高處,看著康貝的臂上、背上和腰部慢慢地冒出汗珠。汗珠越來越大,在皮膚上滾動著,互相混合,消失在那條羚羊皮做的皮帶裡面。有一天上午,康貝為她解開了這條皮帶:那時她剛滿十五歲。那是在大象節。先輩們一來到島上,便選夢見大象的人為首領。每五年選一次,根據傳統,世界誕生時,大象便創造了這個小島。幾千年來,它一直是小島的主人,受到生活在小島上的各類居民的尊重和愛戴。有一天,日子已不詳,一個年輕的處女犯了一個不知道什麼錯誤,大象立即消失了。從此,每年夏至,年輕的女子都聚集在一個只有她們自己知道的秘密地點。她們通宵達旦地唱啊、跳啊,哭著祈求大象。大家都允諾大象,只要它重新出現,她們就委身於它。要是她們的祈求沒有結果,習俗允許她們在太陽出來時回到村中,化妝後與她們心愛的男人做愛。那天早上,諾選了康貝。康貝冒著激怒神靈的危險,狠狠地吻著諾的脖子,以至於諾脖子上的印痕幾天都沒有消。天真的諾把自己許給了吸引她的男人。儘管天很熱,她仍掛著一串玻璃珠項鍊。那是冬天戴的,用來吸收白天微弱的光線。康貝守口如瓶,但他知道為什麼他幾天不在,諾就會發燒,他一回去,燒就退了。他知道為什麼她只跟他睡覺。自從「大象之夜」起,諾沒有康貝就活不下去了。

  諾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母親。齊婭勸她在選擇男人跟她生孩子之前,不妨多認識幾個男人。但諾的愛很專一。她堅決依靠破了她童貞的那個男人,這使得她的幻想永遠不滅。齊婭嘲笑他,但勸不動她。因為當諾與康貝在康貝搭在樹叢中的竹棚裡睡覺時;當康貝像第一次那樣佔有她時,狡黠的神靈消失了。它曾糾纏她,但她死不讓步。

  小島上只有一個城市,它既是首府,也是惟一的港口。城市是在當地最主要的村莊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中間有一條寬闊的馬路。殖民者在那裡為自己建了帶有三角楣和柱廊的貴族住宅,又為行政機構、銀行和商店建了帶平臺的三層建築。中軸線兩邊是當地人住的磚屋或木屋。他們的泥屋和草屋已被夷為平地。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