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碧血黃沙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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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治傷所門邊招呼他;他的受了傷的夥伴想在抬到醫院裡去以前,跟他談幾句話。 「再見,卡爾曼太太。我要去看看那個可憐人要些什麼。據說是跌斷了骨頭。他整整一季不能再刺雄牛了。」 卡爾曼躲在拱廊下邊,她想閉起眼睛免得看到院子裡可怖的光景;但是同時,那使人頭暈的一攤攤鮮紅的血又把她吸引住了。 「聰明的猴子」把受傷的馬牽進來了,那些馬把內臟拖在地上,同時,恐怖得連黃綠色的流質的排泄物也順著尾巴淌下來了。馬房總管一看到,就像生病發燒似地搖手頓腳。 「趕緊些呀,勇士們!」他對馬房僕役們叫嚷。「輕一點!……輕一點,往這兒塞進去!」 一個馬房管理人小心謹慎地走到痛得亂踢的馬兒旁邊,卸掉馬鞍,用繩子套住馬腳,然後抽緊繩子,把那只牲畜翻倒在地上。 「瞧,勇士!……輕一點,輕一點,塞進裡邊去!」馬房總管繼續叫嚷,時時刻刻搖手頓腳。 許多馬房管理人卷起襯衫袖于,向裂開了的馬肚子俯下身子,馬的血和小便正在向四邊亂射,他們抓住了那些掛在外邊的滑膩膩的內臟,塞進牛角扯開的裂縫裡去。 另一些人拉住那只倒地的牲畜的韁繩,一隻腳踏在馬頭上,把它壓在地上。馬的鼻孔痛得抽搐起來,長長的黃牙齒因為這樣痛苦的折磨在嘰嘰格格地震響,慘痛的尖叫聲因為被腳踏得問住了,消失在塵土裡。那些馬房管理人竭力用血染汙了的手把漏出來的內臟塞進裂開的縫裡去,但是那犧牲者的劇烈的喘息又使得肚子腫脹,把硬塞進去的內臟噴出來了。極大的膀胱尤其妨礙了這個整理工作。 「小球兒在這兒,勇士們!」指揮員叫嚷著。「把小球兒塞進去!」 終於全部內臟一起塞進肚子裡去了,兩個馬房管理人用熟練的手段縫起了馬皮傷口。 牲畜被野蠻的迅速手段「修理」好了以後,就有人把一提桶水倒在它的頭上,解掉了腿上的繩子,用鞭子打它,用腳踢它,逼它掙扎著站起來。有幾匹還走不到兩步,又倒下了,從粗線縫起重新裂開的傷口裡噴出了一股血流,立刻死去了。另外幾匹憑著那牲畜的生活力的不可思議的精神頑強地支撐著。馬房管理人把它們這樣「修理」完畢以後,就牽到院子裡去「上釉」,這就是對準它們的腿和肚子潑上幾提桶水。這些牲畜的白毛或是褐色的毛就發出了光澤,同時血水順著馬腿流到地上。 他們把馬當做舊皮鞋似地修理好了,利用它們的不敢反抗一直利用到最後一瞬間,延長了它們的臨死的痛苦,推遲了它們的死。地上留下了內臟的碎片,這是為了「修理」起來容易些而切下來的。還有些血淋淋的碎片散在鬥場上,用沙蓋起,到雄牛死後,鬥牛場僕役才用畚箕搬掉。有許多次,那些粗暴的醫師就用幾把麻屑放進馬肚子裡,填補那缺少了的器官留下的空隙。 主要的就是要這些牲畜能夠再站幾分鐘,一直到馬上槍刺手重新騎上走進鬥場;然後由那雄牛結束它們的生命……那些臨死的蹩腳馬毫無抵抗地忍受了這悲慘的變形。人們用響亮的鞭打使那些瘸腿走路的牲畜活潑起來,從蹄子一直到耳朵都打起哆咦。偶然有一匹溫和的馬,由於絕望的狂暴,企圖咬那些走近它的「聰明的猴子」。它的牙齒縫裡還掛著幾片牛皮和紅色的毛。當這苦楚的牲畜感到牛角刺進肚子的時候,也曾經憑綿羊般的憤怒咬了雄牛的脖子。 受傷的馬悲哀地嘶叫,舉起尾巴來響亮地放屁;滿院子都是血和素食的排泄物混成的惡臭;紅色的液體留在嵌石縫裡,幹掉以後,就變成了黑色。 那看不見的群眾的一陣陣的喧嘩聲一直傳到這兒卡爾曼的耳朵裡。偶然有一陣焦急的叫喊;一陣「啊啊」從幾千張嘴裡響出,使人猜到這是一個短槍手被雄牛緊緊追著在逃跑。然後是絕對的寂靜。那男子再轉過來向牲畜走去,爆發了一陣響亮的鼓掌,獎勵他又巧妙地插上了一對短槍。這以後就響起了喇叭聲,宣佈殺雄牛的時候到了,又響起了一陣鼓掌聲。 卡爾曼但願走開。希望聖母呵!她在這兒做什麼呢?……她不知道屠牛手是按照怎樣的程序玩的。也許這一陣吹響就表示:在這一瞬間,她的丈夫必須站到牲畜的面前去了。她在那裡,跟他相隔沒幾步路,可是她卻看不見他!……這可憐的女人但願跑開,讓自己能夠解脫這一種折磨。 而且,親眼看到那流在院子裡的血和那些可憐的馬的苦楚,使她噁心。她那女性的敏感對這種殘酷的事情發生反感,她用手帕蒙住鼻子,免得聞到這種屠場裡的惡臭。 加拉爾陀的妻子從來沒有看過鬥牛。她一生的大部分時間消磨在聽別人談鬥牛,但是憑著別人講起鬥牛,她只能知道大家都看到的表面上的情況,這是在太陽光底下,鬥場上,穿著燦爛的綢緞的繡花衣服舉行的玩意兒,華麗的表演,但是一點也不知道那幕後進行的可惜的準備工作。他們獲得生活維持費的方法,就是對於柔順溫和的牲畜的叫人嘔吐的折磨!人們就憑著這種奇觀積累他們的財富!…… 鬥牛場裡爆發了一陣響亮的鼓掌。有人在院子裡用橫暴的口氣發命令。第一條雄牛剛殺死。過道盡頭的幾扇門打開了,馬匹從這幾扇門裡走進鬥場裡去,人群的喧嘩聲愈來愈響,夾雜著音樂的聲音。 幾隻小騾子走進鬥場去搬運死馬;還有幾隻去拖雄牛的屍體。 卡爾曼看到她的姐夫在拱門下邊走來。他受到剛才見到的情形的激動,還在發抖。 「胡安……勇敢極了!他從來沒有玩得像今天下午這樣好。不要怕。他好像能夠活活吞掉雄牛似的!」 接著他焦急地瞧著她,他怕她會使他錯過這樣有趣的壯觀……她怎麼決定?她有膽量走進鬥場裡去嗎? 「帶我走吧!」這可憐的妻子用苦楚的調子說。「立刻帶我離開這兒吧。我身體不好……讓我到剛才那個禮拜堂裡去吧。」 鞍匠的神色很不樂意。多麼反常的事情呀!居然不看這樣美的鬥牛!……當他們向門邊走去的時候,他一直在想,要多久他才可以把卡爾曼丟在那兒,回到鬥牛場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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