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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加拉爾陀是神威顯赫的耶穌和他那個尊嚴的靜默的宗教協會的一個熱情的信徒。真是莊嚴的事物呵!對於別的遊行雕像,人們有權利笑它的會友們不夠虔敬和秩序混亂。但是對於這一個雕像也可以笑嗎?決不可以!……當凝視著這使人敬畏的耶穌像,「全世界最崇高的雕像」,看到罩頭巾的人們嚴肅的行進的時候,他感到了情緒的震盪。何況加入這個協會,還可以跟貴族們發生關係呢。

  雖然這樣,劍刺手今年還是決定丟開神威顯赫的耶穌,跟瑪卡雷娜的信徒一起遊行,他們是護衛那最會顯靈的希望聖母的。

  安古司蒂太太知道他的決定的時候,非常高興。他確實對聖母欠著這筆債,聖母在他最近一次被牛觸倒的時候救過他的命。而且這也符合她的平民的純樸的感覺。

  「個個人都跟他同階級的人在一起的,胡安尼朵。你跟貴族們聯絡聯絡是對的,但是想一想吧,窮人是永遠愛你的,現在他們對你表示不贊成,是因為他們認為你瞧不起他們呢。」

  鬥牛士非常明白這一點。鬥場裡坐在向陽看臺上的擾嚷的平民已經對他表示了一點敵意,認為他們已經被他忘記了。他們批評他老是跟有錢人交往,丟開了一開頭就替他捧場的人。為了避免這一種惡感,加拉爾陀利用所有的方法來奉承平民,因為他需要這些人鼓掌。在遊行的前幾天,他通知最有權勢的瑪卡雷娜的會友,他要參加遊行。他希望絕對不要讓大家知道這個消息。他參加遊行完全為了報答神思,希望他的行動保持秘密。

  但是不多天以後,全體區民都帶著鄰居的驕傲感淨是在談論這件事情了。唔,今年瑪卡雷娜出來該多麼漂亮呵!他們瞧不起神威顯赫協會的有錢人和他們那秩序井然、使人厭倦的遊行,他們只關心河對岸的競爭者,特裡安納區那些歡樂吵鬧的傢伙,他們是那麼滿意著他們那高貴的聖母和臨死的基督,他們把他叫做極頂神聖的『小野獸」。

  「今年我們一定要看瑪卡雷娜,」鄰居們在談到鬥牛士的決定的時候說。「安古司蒂太太一定會用花綴滿雕像,那至少要值一百個杜羅。胡安尼朵會把他的全部珠寶都掛在聖母身上。多麼富麗堂皇呀!」

  果然這樣。加拉爾陀收集起自己的和妻子的全部珠寶,用來裝飾瑪卡雷娜。她的耳朵上將戴上劍刺手花掉好幾次鬥牛賺來的錢從馬德裡買給卡爾曼的金剛鑽耳環。在她的胸膛上將戴上鬥牛士的雙股金鏈條,金鏈條上將掛起他所有的戒指,和金剛鑽鑲的大粒飾扣,這是他穿典型的安達盧西亞服裝的時候,別在襯衫胸口的。

  「呵!我們的棕臉女人出來將是多麼漂亮呀!」鄰合女人們談到聖母的時候常常這樣說。「全部費用都由胡安先生支付。一定會使半個塞維利亞瘋狂起來。」

  劍刺手每逢別人問起他這件事情的時候,總是謙遜地笑笑。他老是覺得對瑪卡雷娜有一種強烈的、虔敬的信仰。她是他出生的那一區的聖母,何況他那位可憐的父親生前每一年都參加遊行,扮成一個「武裝者」。這是他一家人值得驕傲的光榮,如果情況容許,他一定會像他許多早已躺在地下的歷代祖宗一樣,戴上頭盔,拿起長矛,扮成一個羅馬軍士。

  他高興這樣以敬神出名,他願意全區的區民都知道他在參加遊行,但是同時他又怕這個消息飛遍全城。他信仰聖母,從他將來可能發生危險的觀點出發,他願意對她表示親昵,但是一想到聚集在蛇街的咖啡店和俱樂部裡的朋友們的嘲笑,他又發起抖來了。

  「如果他們認出我在那裡邊,一定會嘲笑我。」他說。「好吧,跟所有的人搞好關係是必要的。」

  在神聖的禮拜四晚上,他帶著他的妻子到主教大教堂裡去聽「彌撒雷雷」①。這個非常高大的哥特式拱廊裡,只有裝在柱子上的幾支紅赭赭的大蠟燭照亮著:剛好使人不至於完全像瞎子似地摸索著走路。禮拜堂兩邊的鐵柵欄裡坐著許多貴族男女,仿佛關在籠子裡似地,他們竭力避免跟擠進大殿來的汗淋淋的群眾混在一起。

  ①彌撒雷雷:在神聖的禮拜四舉行的一個宗教唱歌儀式。作曲家愛思拉華的彌撒雷雷歌曲最為有名。——世譯本

  在黑暗的唱詩樓上,像一簇淡紅色的星座似的幾點燈光,是專門給樂隊和歌手用的。愛思拉華的「彌撒雷雷」,在這黑暗和神秘的氣氛裡,播散了愉快的旋律。這是愉快而優美的安達盧西亞式的「彌撒雷雷」,像是鴿子拍擊翅膀,包括著好像愛情小夜曲似的溫柔的浪漫曲,和醉漢唱歌似的合唱;充滿了生命的愉快,叫人忘掉了死,跟追悼基督死去的悲傷恰巧相反。

  等到次中音的歌聲結束了最後一個浪漫曲,他譴責殺死大神的那個城:「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哀訴消失在圓拱頂裡,人們立刻散了,他們但願到富有生氣的街上去,這些街道讓電燈照耀得真像一個戲院,一排排的座位放在人行道上,包廂就在廣場上。

  加拉爾陀很快地走回家去,穿上他的拿撒勒服裝。安古司蒂太太帶著深情準備著這一套衣服,這種感情似乎使她回到了年輕時代。唉,她那可憐的丈夫,每年到了這一天晚上,就全身武裝,把長矛擱上肩頭,離開家裡,總要到第二天白天,和他軍隊裡的弟兄走遍塞維利亞所有的酒店以後,才戴著破損了的頭盔,穿著極肮髒的鎧甲,回到家裡來……

  劍刺手用女人似的細膩注意著自己的內衣。他穿「拿撒勒人」的服裝,和鬥牛日穿鬥牛士的服裝一樣仔細。他首先穿上絲襪和漆皮皮鞋,然後穿上他母親親手做成的閃光的白緞長袍,頭上是一頂綠天鵝絨做的高高的尖頂頭巾,這頭巾垂在他的肩膀上和臉上,像一個面具似的,再垂下去一直到膝蓋下邊,像是神父做彌撒穿的祭服。胸膛一旁有一個色彩斑駁、繡工細膩的協會的盾形徽章。鬥牛士套上了白手套,拿著一根長長的手杖;這是宗教協會裡的高貴的標誌;這是一根長杆子,用綠天鵝絨包著,銀鑲的頭,底下一頭也是銀鑲的。

  當加拉爾陀經過擁擠的街道向聖琪爾走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鐘以後了。大蠟燭的火焰和從酒店裡射出來的光,在白色的屋牆上顫抖著影子和火光的混合物。在到達禮拜堂以前,加拉爾陀在遊行隊伍將要通過的一條狹窄的街上遇到了「猶太隊」;那是一群「武裝者」,勇敢的兵士,他們為了表示軍人的紀律,按照響個不停的大鼓聲的拍子,不怕疲倦地在原地踏步。

  他們是些年齡不等的男子,臉被金屬的頭盔護面罩罩在格子裡,穿著葡萄酒色的護身甲,腿上穿著肉色棉襪子,和厚底的無幫鞋。腰帶上佩著羅馬人的劍,為了模仿現代的兵士,他們用繩子把長矛掛在肩膀上,仿佛是現代馬槍的吊帶。在隊伍前面,飄揚著羅馬人的大旗,上面有元老院的標記,跟所有的隊士一樣按照大鼓聲的節拍搖晃著。

  一位威風凜凜的名人拿著一把劍在軍隊前邊大模大樣地走著。加拉爾陀走過他身邊,就認出來了。

  「該死的!」他在面具底下微笑著。「誰也不會注意到我了。今天晚上大家只會替他鼓掌了。」

  他是小山羊上尉①,一個茨詞歌手,為了恪守軍紀,他在當天早晨特地從巴黎趕回來,擔任領導兵士的軍事任務。

  ①上尉:這是宗教遊行隊伍裡的上尉,和軍隊毫無關係。——世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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