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真的沒有人來嗎?」

  「沒有,老爺。」

  「你們這些笨蛋,不會去看看嗎?叫西涅古波夫。」

  「他老人家,費朵爾·瓦西裡伊奇,醉得話都說不清了,老爺。」

  「醉了?唔,見他媽的鬼!啊呀呀!」

  時鐘敲了七點。只好夫妻兩人一塊喝茶。

  茶炊端來了。桌上擺了一大堆乾淨的草莓,還有餅乾、黃油、鮮奶油和火腿。斯特隆尼柯夫吃了一大盤鮮奶油拌草莓,喝了兩大盅茶,喝一口茶吃一塊夾黃油的火腿。

  「錢,我已經派好了用場,」亞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說。

  「唔,那太好了。」

  「秋天裡我上莫斯科去,找西赫列爾太太定做兩件衣服。大約要花五百盧布,剩下的錢,買幾顆鑽石。」

  「太好了。」

  「要是錢不夠,你就給添補一點吧。」

  「一定……在下雨的星期四添補①。要是你給我養個兒子,我再給你一千盧布。」

  ①戲謔語,意思是:哪天添補就沒準兒了。

  「你又來裝瘋賣傻啦!」

  「真的給。要是養個女兒,給你一張白票子。一言為定。你說,你要上莫斯科,是嗎?」

  「自然啦。家裡縫不出好衣眼。」

  「好吧,我同你一道去……哦唷唷!我真憋得發慌啦!」

  「好意思說!你最好是出去透透空氣。」

  「哪兒去透空氣?」

  「上花園裡去不行嗎。去走走吧。」

  「我又沒什麼東西丟在那兒!」

  喝完了茶;再沒有什麼事好幹了。

  「喂,來人呀!村長沒來嗎?」

  「沒來,老爺。」

  「瞧他那磨蹭勁兒。……薩申卡!我們打杜拉克①玩兒吧!」

  ①或譯為叫「傻瓜」。

  「來吧。」

  他們倆打起牌來。斯特隆尼柯夫不動聲色地出牌,相反地,亞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神情激動,不斷揭穿丈夫的騙局。

  「哪有這種時髦打法!一下子出六張牌!」

  「唔唔,不要緊。你一下打給我三張牌,難道有這種打法不成!一張十點跟一張九點算是一對,你倒會混!拿回去重出。」

  正因為亞曆山德拉·加甫利洛夫娜太性急,所以她常常輸給丈夫。一連當了幾口「傻瓜」之後,她氣衝衝地扔掉撲克牌,嘀嘀咕咕走出房去:

  「俗語說得好:傻瓜自有傻瓜福。我不想打了。」

  「不打就不打;要不為了你,我才不……哦唷唷,怎麼我今天從早上起老覺得憋得慌!」

  叮噹—叮噹—叮噹!忽然傳來一陣鈴聲。斯特隆尼柯夫迅速跳起來,屏息靜聽著。

  「八點多了。這麼晚,鬼把誰送來了?」他嘟囔說。

  「區警察局長到,」看門人通報道,「您要換件衣服嗎?」

  「就這個樣子也行。叫他進來。」

  區警察局長這個職務當時剛剛設立;但是從一開始就沒有人尊重這個新制度。那是個對什麼都不尊重的時代,因此,不管你換上什麼名目,全是枉然。從前設立過貴族陪審員,人們管他們叫偷雞賊①;後來改設區警察局長,人們仍然管他們叫偷雞賊。真沒有辦法。

  ①原文有兩種意思,一是偷雞賊;二指勒索賄賂的官員。人們管警察局長叫偷雞賊,兩種意思兼而有之。

  區警察局長進來了。他是個上了歲數的人,一副相當卑賤的樣子。他穿著文官制服,到村子裡去的時候,他大概就是穿的這套制服。在貴族長面前,他一舉一動都很規矩,甚至顯得畏縮。

  「啊,局長先生!就缺你啦!我們馬上開晚飯。你要上哪兒去嗎?」

  「縣警察局長先生要我明天進城去一趟。」

  「去幹嗎?」

  「說實在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局座沒說。」

  「既然召見你,又不說明原因,可見你的飯碗保不住了。准是這樣。」

  「這是為什麼,我又沒……」

  「不為別的,就為你幹的那些壞事。上頭決不會因為你幹了好事召見你,因為沒有必要。喏,比方說我吧:我規規矩矩幹我份內的事,幹嗎要召見我!我要喝雞湯,要喝牛奶,要吃雞蛋,我花錢買。人家就不會說我的閒話!人家幹嗎要老盯著我!我臉上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找不出一丁點兒毛病。可是你的臉上塗得花麗胡梢的。」

  「您怎麼這樣說,費朵爾·瓦西裡伊奇!」

  「什麼『怎麼這樣說』!老弟,我看透了你。你要在我這裡過夜嗎?」

  「不,大人。我還要上庫甫申尼柯沃村去一趟。聽說那邊發現了一具死屍。明天天一亮,我就得趕進城去。」

  「就拿死屍來說吧。別人傷心你高興。死了人,別人哭他,你呢,快活死了。你一來,挨家挨戶,見雞就抓,把村子洗劫一空……還振振有詞!」

  「您別這樣說吧,我又不是壞蛋!」

  「我沒說你是壞蛋,可你的習慣太壞;見空子就鑽,見油水就撈。唔,不說了。老弟,我可憐你,你馬上要吃官司了。我說的是真話。喂,來人啦!趕快開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