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七三


  從素食的禮拜一起,四旬齋的景象立即出現。各教堂鐘聲大作,彼呼此應,而且不知為什麼顯得特別沉鬱。深夜一點光景,大街小巷幾乎在片刻之間安靜下來,連小販也很少出來,出來的也只是專賣齋期食品的小販;家家戶戶的宅子裡飄散出大麻油的香氣。總之,凡此種種好象向人們說:不必呆在莫斯科了!它能夠給予的一切已經全拿走了!

  就在禮拜一這天清早,母親開始匆忙地收拾行裝。她想不遲於禮拜三就走——吃完早中飯,立即動身,哪怕能趕上三一謝爾蓋修道院的梅菲莫尼①的尾聲也好。我們等待著從鄉下派來接我們的大車;斯特列科夫受命到狩獵市場去採辦鄉下要用的物品,中午,他坐著大雪橇來了,車上載滿了麵粉、穆子和凍魚。我們家裡在四旬齋期間不吃葷食,父親光吃蘑菇湯,只在報喜節②和復活節前的一個禮拜日他才肯吃魚。現在又開始出現準備上莫斯科來時的那種忙亂。不斷地響起砰砰的開門聲;房間裡放進了冷氣,地沒有打掃,地板上滿是釘靴的痕跡;母親和姐姐整天奔走著,連衣衫也沒穿周正。只有父親對大家的忙碌無動於衷,照常上教堂去做他的禱告。

  ①四旬齋第一周誦讀安德烈·克利茨基的教律,謂之梅菲莫尼。

  ②據教會傳說,天使于三月二十五日(舊債曆)告知聖母謂伊將生耶穌,因此這一天被定為報喜節。

  「大車到了!」下人報告母親。

  終於一切東西收拾停當,裝好了車,禮拜三早上行了告別祈禱式。一清早斯特列科夫就等在前廳裡,母親給他下了最後一些命令。我們匆匆地吃完中飯,留下幾個僕人和一輛大車去打掃房屋和運送餘下的東西,便趕緊上路。

  但是到三一修道院去的路很難走,尤其是在謝肉節來得晚的時候。道路坎坷不平,解凍天氣,坑窪裡有半坑是泥水。車子不得不緩緩行駛,加上全部旅程由自己家的馬拉車,還得愛惜畜力,因此,走到離莫斯科僅僅十五俄裡的大美吉廈村便第一次停下來休息。第二天也是每走十五俄裡便打一次尖,所以直到禮拜五中午才到達三一修道院,這時大家已經給顛簸得頭昏腦脹,筋疲力盡。

  在三一鎮,我們從車上拿下手提箱,又一次出現了在莫斯科時出門去參加晚會前的那番景象。「全莫斯科」都到這裡來參加梅菲莫尼了,如果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那是不可原諒的。她們穿上特製的非常華麗的「旅行」服裝,坐在由歇過乏的馬(一排四匹驛馬)拉的轎車,向修道院駛去。教堂裡擠得水泄不通,柯隆一馬當先,大無畏地拐動臂肘,闖開一條通道,我們跟著他勉強擠進去。大殿的拱頂下響著「神是我們的保護者……」的祈禱文。父親兩手合十。母親感動得熱淚盈眶。

  瞧,那是戈魯波維茨基一家,那是古林一家,那是校洛市金一家——全來了!甚至麥歇奧布利雅申也在這兒——est-ce possible①!因此剛聽到「散會」這最後兩個字,整個教堂裡便響起了一片驚叫聲:

  ①法語:這是可能的嗎!

  「是您呀!什麼風把您吹來的?」

  「該口鄉下去了!」

  「該打整暖房啦!」

  「我們的糧食還沒有脫完粒!」

  「我們的牲口棚燒了。得嚴格管管那些下人。」

  「今天唱詩班唱得多好啊!我簡直不知道我是在哪兒: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

  離開三一修道院後,道路比較平坦,而從最後一個站起,簡直好走極了。雪已經化得往下沉,有的地方車子可以從重新凍結的冰殼上駛過去。馬匹重新套過,首尾相接「排成單行」,它們也跑得更歡,仿佛理解到,今後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擺脫在莫斯科時的那種忙亂,解除每夜一連好幾小時地停在人家大門口等候主人的苦差事。為了抄近路,車子從湖上駛過,這時,旅人們發現湖面已經發藍了①。

  ①解凍的跡象。

  旅程告終!……最後一個「別人的」村莊過去了。……瞧,我們最遠的塔拉卡尼哈荒地閃過去了,瞧,斯托爾背過去了,瞧,斯維特裡契基過去了,瞧,紅果莊到啦!

  父親在大門口下了車,對著教堂劃十字,探問第一個禮拜行過祈禱式沒有。母親也劃著十字,說:

  「唔,謝天謝地,回到家裡了!」

  只有姐姐不高興,憤憤地咬牙切齒說:

  「又回這個紅果莊來了……討厭的鬼地方:主啊!何年何月才有出頭之日啊!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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