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
二〇七 |
|
國平判斷繼續進行反對訊問將對財前不利,便就此打住:「我沒有問題了。」他以醫師公會顧問律師擅長的逃避戰術迅速結束反對訊問。 審判長看著大河內教授,說:「本庭要訊問大河內證人。本案中,在手術後一星期發生的呼吸困難和發燒症狀與死因有直接的關聯,上訴人一方主張是癌性肋膜炎引起的,但被上訴人則認為是術後肺炎,雙方的意見完全對立。從胸腔內積聚的四百九十毫升的血性胸水量來看,是否可以推斷出現癌性肋膜炎症狀的時間?」 「積聚的胸水量會隨著癌症的症狀、病人的全身狀況而改變,因此,胸水的積聚量無法成為推測胸水積聚時間的依據。關口律師雖然是醫學的門外漢,但他剛才提到一個我原本沒有想到的問題,就是可以根據肋膜表面的腫瘤大小、狀態,判斷出胸水積聚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 「假設手術前針對肺部做了徹底的檢查,鑒別出左肺下葉的陰影是癌症的話,就能夠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肋膜表面嗎?」 「有這樣的可能性。」 審判長親自訊問了上訴審中的問題點,大河內的回答讓旁聽席上騷動不已。 河野和國平立刻跑向被上訴人席上的財前,倉皇地商量著什麼。然後,國平站了起來。 「審判長,為了進一步證明剛才大河內鑒定人言及的肺部檢查問題,被上訴人要申請證人。」 關口律師也立刻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表示:「我方也要申請證人。」 「那麼,下一次將在九月九日下午一點開庭,進行證人訊問,雙方律師應該沒有異議吧?」 由於本案是集中審理(指就當事人有爭執的部分進行審理。目的在使案件及證據等重要爭執點浮現,並加以整理,使訴訟程序得以快速、密集進行),因此,審判長宣佈了下一次的開庭時間。 關口慌忙說:「審判長,由於我方證人時間上無法配合,希望可以延到半個月後的九月十七日開庭。」 國平隨即表示反對:「如果拖延半個月,就失去本案集中審理的意義,請按照審判長裁示的日期開庭。」他試圖阻止關口的拖延戰術。 審判長看著關口,問:「如果那位證人時間無法配合,不能換其他證人嗎?」 「恕我萬分抱歉,一定要請那位證人出庭,才能證明財前被告的確有過失。但目前那位證人正臥病在床,希望庭上能夠准許半個月的緩衝時間。」他的口氣十分堅定。 「好,本庭瞭解。那下一次的證人訊問就改在半個月後的九月十七日下午一點開庭。」雖然國平再度表示反對,但審判長仍然如此宣佈道。 扇屋的和式包廂內,氣氛尷尬,河野律師、國平律師和財前五郎、又一四個人一直沉默不語。又一對自己請了兩位名律師,卻因為大河內教授的證詞導致對財前不利大感不滿,他的心情完全寫在臉上。 「一直不說話也不是辦法。在今天的法庭上,當審判長問大河內鑒定人,如果在手術前更詳細地檢查左肺的陰影,發現癌症轉移灶的話,是否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瞭解肋膜表面的腫瘤這個問題,大河內回答說有可能時,我嚇得血壓都升高了。河野、國平兩位律師雖然在緊急商量後,決定要申請證人,但為了一舉挽回今天大河內證詞對我方造成的不利,要趕快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哪。」又一語帶譏諷。 國平律師也板著臉回答:「就是為了在下一次證人訊問中扳回劣勢,我們才緊急申請佃講師擔任證人。」他轉頭看著剛才隨著服務生進來,正挺直腰杆坐在末座的佃。 財前又一點了點滑亮的光頭,問國平:「自從教授選舉後,佃一直是五郎的得力助手,對所有情況了如指掌,我也對他深有信心。但到底要他說什麼?」 「既然審判長親自訊問,假設事先更詳細地檢查左肺下葉的陰影會如何,就代表他認為這並不是一種假設,審判長的心證已經認定財前教授在手術前疏忽了應有的檢查。也就是說,他認為財前教授並沒有在手術前發現癌細胞已經從賁門轉移到肺部。因此,我方必須證明,財前教授在手術前已經懷疑肺部的陰影可能是癌症的轉移灶,所以佃講師必須堅持說總會診時,財前教授在幫佐佐木庸平看診時曾提到這一點。我聽說佃講師的口才很好,在各方面都很配合財前教授。只要財前教授稍微點一下,他就懂得融會貫通,也因此,我認為佃講師是我方證人的最佳人選。」 國平抬舉著佃,佃雖然嘴上客套著,卻不免喜形於色。 「但佐佐木他們會請誰做證人?難道是前病房護士長龜山君子?」財前五郎不安地問道。 「從關口律師說目前證人臥病在床這一點來看,應該是指懷孕的龜山君子。至於到底是龜山君子已經答應他們要出庭,還是他們根本沒有把握,只是抱著姑且一搏的心態申請她當證人,我也搞不清楚……」 正當國平表示摸不著頭緒時,河野開口了:「依我看,龜山君子應該還沒有答應關口。」 「你怎麼知道?聽關口律師提出申請證人的語氣,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財前在一旁擔心地問道。 「這該怎麼說,我是憑多年的律師經驗所產生的第六感來判斷的。當時,關口律師的語氣雖然堅定,卻極力拖延下一次開庭的時間,所謂證人生病只不過是藉口,只是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去說服對方。」 他敏銳的第六感來自於他四十年的律師生涯。財前認為,這和資深醫生特有的第六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國平也接口道:「河野律師的第六感在同行中可是赫赫有名,那我們暫且認為龜山君子還沒有答應。不過這也代表關口律師會立刻去找龜山君子,我們也要積極行動。」 「但是,上次國平律師不是把裝著五萬元的信封塞在點心的包裝裡,對方至今也還沒退回來。從這點來看,龜山應該不會出庭作證。」又一頗不以為然。 「我明天會去找她確認一下,也順便偵察敵情。我上次也說過了,龜山君子丈夫的工作單位三光機械和我有點交情,上次他們在申請專利遇到問題時,曾經來找過我。所以,只要從公司的高層向他施壓,即使她丈夫再怎麼粗野,也不會笨到讓老婆去當證人的地步吧。」 聽國平這麼一說,河野也表示贊同。 「我相信國平會把這件事處理得很好。接下來就是佃講師的證詞內容。由於佃講師是財前外科的講師,審判長很可能不會太重視,最好能提出什麼客觀的證據。」 河野翻閱著開庭記錄影印本,國平也探頭看著。 「河野律師說得沒錯。如果有另一位可以證明佃講師證詞的人,或是有其他的證據,就會大大提高說服力。財前教授,你有沒有想到些什麼?」他問財前。 「嗯,突然這麼問,我一時間也……」財前困惑地支支吾吾著。 「即使不是全新的證據也無妨,只要能夠客觀證明佃講師的證詞就可以了。」 「證明佃的證詞,也就是要證明我在手術前就曾經懷疑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佃,你有沒有回想起什麼?」 財前特別強調了「回想起」這幾個字。 「這個嘛,關於這個部分,我也……」 「是嗎?當時,你才如願當上講師不久,對於那一段日子應該記憶深刻才對。你靜下心來好好回想一下。」 財前似乎在暗示佃,是我讓你從醫局長升上講師的。聽到財前這種討人情的口氣,佃立即領會了財前這番話的真正含意。 「這麼一說……不,但好像也不是……」佃一臉苦惱地思考良久,終於說,「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故意提高音量大叫起來。 「哦,你想起了什麼?」國平追問道。 「我竟然把這麼重大的事情給忘了,我必須向各位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教授,您當時忙著準備前往參加國際外科學會,所以,可能已經忘了這件事。您不是曾經交代我『在我出發以前,如果有時間的話,要幫佐佐木庸平做斷層攝影,你去幫我辦理申請手續』嗎?」 「哦,是嗎?原來我是交代你了,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後來呢?我記不得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