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一八三


  「咦,這卷布匹好像變少了,先拿下來看一下,要是碼數不足的話,可就虧大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卷尺,把剛搬下的布匹打開,從頭開始量了起來。

  「果然少了十碼。差一點就虧了十碼,別忘了也要檢查一下布匹的碼數。」

  然後,他緊盯著店員搬出來的每一捆布。搬完後,野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退貨單,寫上搬走的布匹數和不足的尺數,連零頭都寫得一清二楚。

  「你看,我們連退貨單也準備好了,請你蓋個章,我們就可以走了。」

  野村考慮得如此周到,讓人找不出一點碴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附近商家的店員都聚集了過來,探頭張望著被人搬走貨品的店內,一大堆人竊竊私語著。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之內,附近一帶就會都知道大盤商對佐佐木商店展開了「珍珠港襲擊」。這麼一來,一直很有氣度的大型大盤商也會整天來催帳。上訴審即將開戰,佐佐木良江覺得前途渺茫,她緊緊盯著野村遞到眼前的丸高纖維退貨單。

  「野村先生,我先生在世的時候,你可是低聲下氣地走進這家店。誰都想不到你竟然會用這一行最低劣的手段來對付我們,而且,就在我老公醫療糾紛官司的上訴審即將要開庭調查證人的時候……你做得也太過份了,還要我在退貨單上蓋章嗎?」

  「對啊,沒錯。如果不請你蓋章,改天你說我是來偷、來搶的,麻煩可就大了。」

  野村若無其事地說完,便從口袋裡掏出印泥,放在良江面前。良江怒目圓睜地看著退貨單良久,終於拿出佐佐木商店的印章,咬緊嘴唇,含著恨意蓋了下去。

  在扇屋內側的包廂內,河野律師、國平律師,以及財前五郎、財前又一正在商討著不久後即將開始的上訴審證人訊問的事。福態的河野律師背對著壁龕坐著。

  「經過書面審理,上訴人和被上訴人的主張都在昨天提出來了。接下來,就要進入整理雙方的爭議點,商量要向法院申請哪些證人和鑒定人的階段。財前教授,你對於至今為止的發展有什麼看法?」

  河野幹了杯中的酒,信心十足地看著財前五郎和財前又一。

  又一低下海怪般的光頭行了禮:「河野律師和國平律師真不愧是大阪律師公會會長和醫師公會的顧問律師,由你們兩位連手,漂亮地出擊,在書面審理階段就比第一審更加順利,我們很滿意。」

  財前又一心情愉快地為河野斟酒,財前五郎也說:「多虧了兩位,我得以全權託付官司之事,專心投入學術會議選舉,你們真是幫了大忙。」他對河野和國平表達了感謝,然後又問道:「這次佐佐木一方會不會提出什麼意外的爭議點?」

  他似乎在暗示,如果佐佐木一方提出了某些新的爭議點,就不能這麼高枕無憂了。

  「和我之前向你說明的內容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他們新增加了化學療法的論點,似乎想要追究手術中和手術後沒有實施化學療法的責任。這方面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國平律師臉上的鬍子剃得一乾二淨,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幹的人。

  「什麼?化學療法?看來對方也很會動腦筋嘛。」財前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吃驚的神色,他想了片刻後,說道,「但是化學療法至今仍然沒有五年存活率的統計資料,只能算是實驗階段的辦法。目前,幾乎都是病人的病情到了已經無法接受手術的地步了,才會採用化學療法。以佐佐木庸平的案例而言,即使談論到化學療法,也不會有問題。」他的態度十分平靜。

  國平喝了口酒,說:「既然爭議點方面沒有問題,接下來就是佐佐木一方的證人和鑒定人的問題。有時候,會出現第一審好不容易勝訴了,但第二審時卻出現意想不到的證人,莫名其妙就輸了的情形。所以,我們最擔心的是這一點。除了從佐佐木庸平住院至死亡期間參與診療的醫局員和護士以外,還要掌握其他也知道這件事的人。目前還在醫院任職的人應該沒有問題,但那些去了外地醫院,或是自行開業的醫師,以及調往其他醫院或辭職的護士,都要盡可能調查清楚,把名單列出來,採取萬全的措施,避免成為佐佐木他們的證人。」

  「這件事,我已經請醫局長安西去調查了,必要的時候,可以隨時採取因應措施。」

  財前要求安西將當時的醫局員和護士名單編列成名冊,對離開醫局的人,尤其是因身為前任教授東派一員而遭到封殺的人馬,展開了綿密的調查。

  「財前教授設想得真周到,採取相應措施的速度比起動手術來毫不遜色。但畢竟你正忙於學術會議選舉的事,很可能忙中出錯,漏失了某些人。因此,我也會親自嚴密調查,希望你明天可以把名冊給我。還有,你在出發前往國際外科學會之前,曾經參加在萬力料亭舉行過餞行會吧?當時主治醫師柳原曾為了病人手術後的病情變化打電話給你,你也對他做出了指示。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是在哪裡接的電話,周圍還有誰嗎?」

  國平這位少壯派律師問話的語氣極為尖銳,就像精明幹練的檢察官。財前感到有點不太高興,但轉念一想,如果他不能幹,自己也不會委託他打官司,於是開始回憶當時的情況。

  「當時,好像是藝妓偷偷咬耳朵告訴我的,我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離席的。電話……對了,是在包廂外走廊的盡頭,旁邊好像沒有人。」

  「但料亭的服務生很可能剛好從你背後經過,聽到了你接的電話的內容。你覺得有沒有這個可能?」

  「這我倒記不清楚了……」

  財前五郎側著頭說道,他的岳丈又一立刻說:「我明天就去萬力消費,不著痕跡地向他們打聽一下那天的事。如果有對我們而言不利的服務生,我會封住他們的口。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河野點點頭:「那,萬力的事就交給你了。接下來是鑒定人的問題,佐佐木一方提出了三個爭議點:一、是因為沒有在手術前做斷層攝影,所以沒有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二、因為沒有發現癌細胞轉移到肺部,就對主病灶進行手術切除,所以造成病人死亡;三、將癌性肋膜炎誤診為術後肺炎,使病人那麼快就死了。關口律師請醫學部的實習生幫他搜集了不少相關的醫學論文和資料,而且還四處走訪各大學赫赫有名的專家,委託他們鑒定,目前已經請到了東京K大學的……」

  河野還沒說完,財前就搶著說:「胸腔外科的專家正木副教授,他最近發表了關於胃癌轉移至肺部的轉移率的論文,他們希望他可以在法庭上談論這個轉移率的問題,以作為佐佐木一方有力的鑒定意見,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事先查到了對方鑒定人的情況。」河野納悶地問道。

  「我們研究室的金井副教授也是胸腔外科的,他上次去參加在名古屋舉行的肺癌研究會時,聽到了正木副教授研究室的人很熱心地在搜集胃癌轉移到肺部病例的X光片的消息,於是,就不著痕跡地向東京K大學的事務局打聽了一下,果然發現關口律師曾經去拜訪過正木副教授。」

  「絕對不能讓正木副教授在法庭上作證。」在醫師公會擔任律師,精通醫界之事的國平立刻說道。

  「當然,所以我們正在考慮要如何從正木副教授的師生關係、交往關係和學會關係等方面下手,極力阻止他出庭。」

  財前說完,又一在一旁插嘴道:「何必這麼費事。既然他只是副教授,就讓教授一聲令下不就好了麼?」

  「不。他們那個研究室是副教授正木撐大局,他是那個研究室的王牌,所以不能輕舉妄動。我和鵜飼醫學部長商量後,準備通過他的夫人阻止他出庭。因為他的夫人是K大學附屬醫院院長兼理事重光先生的次女,正木能夠趁參加學會的機會,輕鬆地在美國多住一陣子,應該和這種背景有很大的關係。幸好,鵜飼醫學部長和重光院長在內科學會熟識,所以我就請他幫我張羅了。」

  「太好了,夫人路線真是個好點子。我常聽說有些學術成就斐然、自信滿滿的學者,偏偏在夫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或者說是妻管嚴,所以,走夫人路線絕對是個好方法。對了,我方在第一爭議點上的鑒定人選就委請奈良大學的竹谷醫學部長。你認為怎麼樣?他應該是胸腔外科的。」國平提出了人選。

  「竹谷醫學部長,嗯,他的學術成績很優秀,但他這次好像要參加學術會議選舉的全國性選舉。」財前似乎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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