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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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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准了這一點。財前教授參加的是地方性的選舉,竹谷醫學部長參加全國性的選舉,剛好有明確的區隔。在全國性的投票中,靠財前教授的力量整合浪速大學及兄弟學校的選票投給他,然後,他也拿地方性的選票來做為交換,彼此締結『雙邊關係』,並利用這份情誼,請他擔任鑒定人,不就可以達到一石二鳥的效果嗎?」國平語帶玄機地說道。只要和竹穀在學術會議選舉中採取私下締結雙邊關係的戰術,對方絕對會不遺餘力地做出對財前有利的證詞。 「好啊,我就把我整合的選票送給竹谷醫學部長,委請他做鑒定人吧。」 財前不禁露出了笑容,他也認為這個方法可以為學術會議選舉和上訴審創造雙贏的局面。 * * * 結束內科病房會診後,裡見來到山田梅所在的外科病房。他聽主治醫師說,山田梅預後情況良好,腹部的十針縫線已經有一半拆線了。 走進三樓的六人病房,剛好是吃晚飯的時間,病人們彼此交換著家屬探病時送來的食物和水果,熱鬧地聊著天。但山田梅卻獨自吃著飯菜,住在奈良十津川村的媳婦今天沒有過來陪她,顯得特別孤單。 「婆婆,胃口有沒有好一點?」 「哦,醫生……托您的福,前天開始,可以吃得下這麼多粥和菜了。」山田梅指著放著粥、比目魚、燉南瓜和味噌湯的晚餐。 「太好了。飯後會不會感到疼痛或想嘔吐?」裡見看著山田梅泛著紅暈的臉說道。 「一開始吃粥時,很快就覺得飽了、想吐,但現在沒有這種感覺了。我看,根本不需要再住一星期了……」山田梅不知道自己接受的是癌症手術,覺得一直住院很奢侈。 「不行。現在正是手術後的關鍵時期,稍不留神,就會引發意想不到的併發症,一定要遵守主治醫師和護士的指示。」 裡見叮嚀著,隨後探望了同房的另一位病人便離開了。 走出病房,裡見下樓前往二樓的臨床病理檢驗室。山田梅切除胃的病理檢驗報告明天就會出來,但或許現在已經完成了。在看到檢驗報告之前,他還是無法完全放心。 走進病理檢驗室,四、五位年輕醫生和檢驗技師還在埋頭工作,卻不見都留主任的身影。檢驗技師坐在組織薄切器前,熟練地將包在石蠟中像蠟燭芯一樣的組織切成一至二微米厚度的薄片。裡見走過去問道:「主任已經下班了嗎?」 「不,他剛才好像去標本固定室了。」 檢驗技師被石蠟染黃的手指了指走廊正對面的房間,裡見便走進虛掩著門的固定室。 沿著水泥牆壁,排著一整列用來固定手術摘除器官的福爾馬林槽,都留正站在最裡面的福爾馬林槽前。 「我是裡見,可以進來嗎?」裡見很有禮貌地問道。 「沒關係,進來吧。」都留好像正在觀察著什麼,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裡見走近一看,發現都留正在定睛觀察一隻固定在軟木板上的女性單側乳房,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乳房已經變成混濁的淺棕色,發黑凹陷的乳頭很不正常。 都留瞥了裡見一眼:「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結束了。」 他用內臟手術刀將像發黑肉塊般的乳房切開,立刻看到灰白色的癌組織已經侵蝕了厚厚的脂肪。 「裡見,你看,這個乳腺癌已經像雞蛋那麼大了,上方已經侵蝕到皮膚,下方也已經侵蝕到肌肉了。雖然一些沒有做組織診斷就無法判斷是否為癌症的早期癌不斷被發現,算是一個可喜的現象,但像這樣只要摸一下就能立刻發現的乳腺癌,竟然會拖到這個地步,可見癌症的啟蒙教育還有待加強。」 都留神情嚴肅地說道。裡見昨天也痛失一位末期的直腸癌病人,對都留的話深有同感。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一星期前接受手術的病人山田梅的事。如果她切除胃的病理檢驗報告已經出來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結果?」 「哦,是那個老太太,已經完成所有的報告了,我剛才打電話去找你,剛好你去會診了。我這裡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檢鏡室吧。」 說完,都留推開福爾馬林槽的不銹鋼蓋,把手上的乳腺癌組織標本放進浸泡著子宮和胃等器官的液體中,取下橡膠手套,走向對面的檢鏡室。 都留從檢鏡室資料架的抽屜中拿出一大迭報告,攤在裡見面前。 「這就是山田梅女士的病理檢驗報告,你自己看這些報告就知道了。在胃前庭部大彎側隆起病變的組織診斷中發現腺癌,已經輕度擴散到黏膜下方,還好只是早期癌的階段。」他指著病變部分的組織剖面圖說道。 「然後是幽門側的疑似病變部分,在觀察用福爾馬林固化的標本時發現,只出現三釐米左右呈半月狀的凹陷,組織診斷的結果,認為的確是印環細胞癌,但只局限在黏膜的部分。」 裡見凝視著福爾馬林液固化標本的彩色照片,傾聽著都留的說明後,問道:「在最終的病理組織檢驗中也認為這位病人的癌是早期癌,根治手術成功了,對不對?」他再三確認。 「沒錯。所以,手術後除了化學療法以外,並不需要考慮其他的治療方法。出院後,也應該不會復發,那個老太太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裡見終於松了一口氣,將都留指給他看的每一張檢查報告又重新看了一遍,並深深地印在腦海裡。 都留所說的最終組織診斷,是先要對手術中切除的胃部進行肉眼觀察,然後,像剛才的乳癌標本一樣,浸泡在福爾馬林槽內加以固化,再觀察整體的黏膜變化,同時,將病變部分切成三毫米大小的部分,從剖面觀察癌細胞的擴散和侵蝕程度。 之後,再將包在石蠟中的組織片切成薄片、染色,做成五十多片組織標本,在顯微鏡下檢查。因此,對一位癌症病人做出最終診斷,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作業和時間。這一系列的作業得出的科學數據數據,不僅可發現某些肉眼診斷為局部性的早期癌其實是深度侵蝕的後期癌,進而推翻原本的診斷,而且也可以發現某些高度轉移性的癌症,適時提出警告。因此,這種病理學檢查結果在決定手術後的治療方法上,可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 「對了,我以前就想問你一件事。你作證的那件醫療糾紛官司中,那位病人的病理檢查結果情況怎麼樣?」都留點了一支煙問道。 裡見雖然和都留的交情很好,但從來不曾談論過官司的事:「當時沒有做這麼詳細的病理檢查……」 「沒有做?既然在手術前就認為癌細胞可能已經轉移到肺部了,怎麼可能不對切除胃進行病理檢查,這未免太奇怪了吧?」都留大感驚訝。 「我也這麼認為。但當時的大學醫院還沒有普遍地做這種將切除胃的病變部分切成三毫米大小的徹底病理檢查。所以,我也沒有把握說,因為沒有做這種病理檢查,就是醫生怠慢了注意義務。」 「即使沒有普及,但當時已經開始針對切除胃進行病理檢查了,癌症專家應該十分瞭解做這種病理檢查的意義。況且,國立大學的設備齊全,即使單從研究的角度來看,沒有針對切除胃做詳細而徹底的病理檢查,不是很奇怪嗎?」 都留的話讓裡見頓時豁然開朗。他意識到,在佐佐木庸平的上訴審中,追究財前沒有對切除胃進行病理檢查,可以成為新的爭議點,他也對此充滿信心。 財前又一從剛才起,就一個人高談闊論著。看到為女婿財前五郎的下屬醫局員柳原安排的這場相親如此成功,他顯得興高采烈。 一個月前,又一在財前五郎家裡巧遇送學術會議選舉用論文集校稿的柳原,他對柳原說差不多該安定下來,並承諾會幫他找個好對象。今天,又一如約地安排他和心齋橋野田藥局老闆的次女相親。雖然柳原堅決推辭,表示要在獲得學位後才考慮婚姻大事,但又一說學位的事交給五郎,娶媳婦的事就包在他身上,幾乎是用趕鴨子上架的方式安排了這場相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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