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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他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審判長在筆記上記錄著什麼,似乎在整理原告、被告律師的訊問內容。

  「本庭沒有問題要訊問證人佐佐木,請下一位證人出庭。」審判長命令法警道。

  金井副教授一副高高瘦瘦的身材,穿著樸素的深藍色西裝站在證人席上。

  「被告律師,請開始訊問。」

  審判長對被告律師說完後,河野律師用完全不同於剛才對待佐佐木信平時的態度,語氣溫和地詢問金井:「財前教授出國期間,是由你代理外科主任一職,代理主任的工作是什麼?」

  「就是當外科主任不在時,代替他負起授課、門診、住院病人的會診以及醫局內的管理工作等一切責任。」

  「你是什麼時候代替主任診察佐佐木庸平先生的?」

  「在財前教授去國外出差的翌周,我代替主任會診時是第一次,之後,會診時也診治過。」

  「你最後一次為病人診治是什麼時候?請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六月二十日下午六點左右,我接到主治醫師柳原的報告,說病人的病情發生急劇變化,我立刻趕了過去。當時,柳原醫生在做肋膜穿刺、抽取胸水的處置。但如果多次排液,會使體內的總蛋白量降低,容易引起極度衰弱,加速死亡。所以,第二次穿刺只抽了五毫升,之後我又指示柳原醫生注射強心針,並要求護士搭起氧氣罩,用氧氣瓶補充氧氣。」

  「請你談一下從病情急劇變化到死亡過程的情況。」

  「在搭好氧氣罩時,病人一分鐘的呼吸次數為七至八次,於是又增加了氧氣濃度,但他的呼吸次數仍然很少。三十分鐘後,呼吸變弱,病人不時因為痛苦而扭曲身體,所以,我指示柳原醫生注射第二支強心針。但病人的呼吸繼而變得斷斷續續,十五分鐘後,出現了青紫症狀,不久就過世了。」

  「你認為柳原醫生的能力怎麼樣?」

  「柳原醫生在昭和三十三年(公元一九五八年)畢業于國立浪速大學醫學部,進入第一外科醫局擔任助理已經有六年,他的工作表現優秀、人品誠實勤懇,遇到重症病患時,即使主任沒有要求,他也會主動住在醫院待命,在深夜多次探訪病人,瞭解病情,是個很負責任的醫生。」

  「請你談一下財前教授在出國前的情況。」

  「通常在出國前,教授都需要張羅出國的準備工作,以及安排出國期間的診療、醫局內的事務交接等,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大部分人會在出發前五天就向校方請假,但財前教授只在出發前請假了一天。除了針對出國期間第一外科整體的診療作出指示,還詳細指示了教授執刀病人的術後處置工作,他忙碌的情形遠遠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那麼,財前教授無法按家屬的要求為佐佐木庸平先生看診,也是因為實在分身乏術嗎?」

  「對。不僅是佐佐木庸平先生,他根本沒有時間直接、充分地為任何一位病人看診。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必須對各主治醫師下達指示,由主治醫師去負責。」

  河野律師點了點頭:「我沒有問題了。」

  當他回到座位時,由關口律師進行反對訊問。

  「我想請教金井副教授,柳原主治醫師是什麼時候找你商量佐佐木庸平的病情?」

  「在財前教授出國後的翌周,我作為代理主任會診時,第一次聽柳原醫生報告了病情,但只是普通的報告。」

  「當時,你沒有產生任何疑問嗎?」

  「雖然對術後肺炎來說,抗生素的效果似乎太不明顯了,但術後肺炎的症狀千差萬別,況且,財前教授已經指示了相關的處置,所以,我說要繼續觀察。」

  「你剛才說,你是在佐佐木庸平先生病情惡化,柳原醫生在做肋膜穿刺時趕到的。當時,排液的胸水情況怎麼樣?」

  「帶有紅色。」

  「如果是肉眼都可以分辨的紅色胸水,是不是代表早就發生了癌性肋膜炎?」

  金井副教授遲疑了一下。

  「在病理檢查報告出來以前,很難百分之百地斷定。肋膜炎分為癌性和結核性兩種,後者也可能會出現帶有紅色的胸水。」

  「是嗎?可不可以請教一下,您專攻的是哪一方面?」

  關口律師突然改用恭敬的語氣問道。

  「胸腔外科。」

  「胸腔外科屬￿您的專業科目,在診察過病人兩次,又看到排液的胸水後,卻無法判斷到底是癌性的胸水還是結核性的胸水,這不是有點奇怪嗎?」

  關口律師的訊問十分尖銳,金井副教授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在病人病危之前,柳原醫師是否曾經和你商量過,或是請求你的指示?」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在第二次診察時,病人的病情還不是十分嚴重,而且,財前教授在出發前已經指示過柳原醫生,所以,我並沒有做什麼新的指示。」

  「你會不會認為柳原醫生是按照財前被告在出發前的指示,才使佐佐木庸平先生過世的,也就是說,是財前被告的指示有某種程度的失誤?」關口律師窮追猛打。

  「我無法回答這種問題……」

  金井的額頭上滲著汗珠,被告律師河野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審判長!原告律師剛才的訊問明顯地充滿惡意。」

  審判長同意了他的抗議。

  「好,那我換一個問題。你認為病人的病情為什麼會突然惡化,最終導致死亡?」

  「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看顧這位病人,他也不是我動的手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那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像佐佐木庸平先生那樣,癌細胞轉移到肺部時,是否不應該動手術?」

  「這要視肺部轉移灶的大小、部位而定,無法一概而論。但教授親自在手術前做了檢查,判斷動手術比較好,我相信有他的理由。財前教授是食道、賁門癌的權威,我相信他的判斷。我剛才也已經說過,我不是癌症專家,無法發表任何專業的意見。」

  他似乎在拒絕進一步的訊問,關口律師說:「好,謝謝你,這樣就可以了。」

  當關口律師恭敬地結束訊問回到座位上時,審判長對金井副教授說:「本庭有幾個問題要訊問金井證人。你剛才說,你的專業科目是胸腔外科,並不是癌症,所以,無法明確闡述直接造成病人死亡的原因,真的是這樣嗎?」

  「是。現代醫學分得很細,同樣是胸腔外科,癌症專業的醫生和結核專業的醫生,雖然在診斷方法上沒有太大的差異,但在治療過程中,經常會出現意見分歧的狀況。因此,我認為在像本案這種會告上法庭的特殊病例中,非專業的醫師不能輕易發表有關診療是否妥當的意見,所以,我不想說一些自己沒有把握的事。」

  審判長和左右兩位陪審法官小聲地商量後說:「瞭解。關於造成病人死亡的直接死因,原告已經申請浪速大學醫學部負責解剖遺體的大河內教授作為證人,下一次將根據大河內證人的解剖報告,調查直接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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