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隨著法警的口令,全體起立迎接法官。穿著法官制服的審判長首先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接著,兩位陪審法官分別坐在左右兩側的座位上後,所有人也都坐了下來,法庭內鴉雀無聲。

  花白頭髮、眼神銳利的審判長環顧法庭後,宣佈:「現在開庭進行證人訊問,原告、被告雙方的證人有沒有到庭?」

  佐佐木信平、金井達夫副教授、護士石川千代子三個人站起來走上前去。審判長對三人的姓名、年齡、住址、職業等進行了分別訊問,三人分別報出了各自的身份。

  「你們將作為證人接受訊問,在宣讀宣誓書後,分別要簽名、蓋章。在宣誓後,如果作出虛偽的證詞,就構成偽證罪,將受到處罰,所以,請你們要說實話,瞭解了嗎?」

  審判長交代後,佐佐木信平代表三個人宣讀了宣誓書。

  「我發誓將憑著自己的良心說實話,不隱瞞、不虛構。」

  信平低聲讀完後,法警要求三人簽名、蓋章。審判長接受宣誓書,轉向代理人席。

  「先訊問誰?」

  原告律師——即原告訴訟代理人——關口站了起來:「先訊問我方的證人佐佐木信平。」

  「先訊問原告證人佐佐木信平先生,請被告證人金井達夫先生和石川千代子小姐先在過道上等候。」

  金井副教授和護士石川千代子走到過道上,佐佐木信平則站在證人席上,原告律師開始對原告證人進行訊問。

  「請問證人認識原告的佐佐木良江女士、佐佐木庸一、佐佐木芳子、佐佐木勉嗎?」

  「認識。佐佐木良江是我去世的哥哥佐佐木庸平的妻子,庸一、芳子、勉是我的侄子和侄女。」

  「你認識財前被告嗎?」

  「認識。他是幫我哥哥佐佐木庸平動手術的醫生。」

  律師按規矩問了證人和原告及被告的關係,證人也如實做了回答。

  「佐佐木庸平先生于昭和三十九年(公元一九六四年)六月二十日,因為癌性肋膜炎死于國立浪速大學醫學部附屬醫院,對不對?」

  「對,沒錯。」

  「佐佐木庸平是什麼時候,在怎樣的情況下去浪速大學醫院就診的?」

  「他在去大學醫院前三個月左右,就覺得胃很不舒服,雖然去附近的診所看過,但一直都不見好轉。四月底的時候,才去浪速大學附屬醫院檢查。」

  「初診時是由誰診察的?」

  「第一內科的裡見醫生。」

  「他診斷是什麼病?」

  「在做了內科的精密檢查後,初步診斷為慢性胃炎,但裡見醫生推薦我們再去給外科的財前教授檢查一下。」

  被告席上的財前立刻提高了警覺,關口律師瞥了一眼財前。

  「財前被告的診察結果是怎麼樣的?」

  「根據透視和照X光的結果,他認為是極初期的賁門癌,如果不及時根治,情況會持續惡化,所以叫我大哥趕快動手術。我哥哥於是立刻住進醫院,接受了手術,但在手術後第二十二天就死了。」

  「手術時,你在場嗎?」

  「不,我在做針織品雜貨的生意,那天剛好是我店裡盤點的日子,手術當天我並不在場。第二天我去探病時,他身上的麻醉藥效已經退了,一直吵著要喝水,但身體狀況看起來很不錯。」

  「在手術時執刀的財前被告在手術後立刻去國外旅行了嗎?」

  「對,在我大哥手術後第九天就出國了。」

  「放下手術後病情不穩定的病人就出國的行為,的確讓人覺得不負責任,但之後交給誰來負責了?」

  「一位叫柳原醫生的年輕助理。」

  「所以,你是不是認為出國前財前被告的看診態度缺乏誠意?」

  被告律師——被告訴訟代理人——河野立刻提出了抗議:「審判長!原告律師剛才的訊問屬￿誘導詢問,請予以駁回。而且,在法庭上也不應該有指責被告的言論!請審判長加以提醒。」

  審判長立刻警告關口律師:「原告律師剛才的發言的確屬￿誘導訊問,請收回。」

  「好,我更正。你認為財前醫生在出國前的態度怎麼樣?」

  「他從手術前就顯得很匆忙,陪在病人身旁的家屬也可以感受到。手術後也不聞不問,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大哥。當我大哥呼吸困難的症狀發作時,即使我們要求他來診察,他也以抽不出時間為由,從沒有來探視過。」

  「你們知道佐佐木庸平在手術後會死嗎?」

  「不,財前教授說,這是早期發現的癌,只要動手術就沒有問題,給我們吃了定心丸。而且,還說手術十分成功,我們根本沒料到他會死。雖然他對我們保證,但沒想到我大哥還是死了。我大哥並不是原本就無藥可救才死的,而是財前教授在出國前毫無誠意、不負責任的診療方式奪走了他的生命。讓他四十八歲的妻子,以及年齡分別是十九歲、十六歲和十四歲的三個孩子必須面對不幸的未來,也使得在佐佐木商店工作的四十三位員工心裡產生了極大的不安。這個醫生的行為造成了這麼大的不幸和損失,我們一定要追究他的責任,並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這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更是為了社會上遭受醫生誤診而忍氣吞聲的眾多病人和家屬伸張正義!」

  信平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抖。

  「我訊問完了。」

  關口律師結束了訊問,審判長看著被告律師。

  「被告律師,你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是的,我要進行反對訊問。」

  被告律師河野似乎早已等候多時,他滿面紅光地站了起來。坐在原告席上的佐佐木良江一臉擔心地看著信平。河野律師玳瑁鏡框下的雙眼瞥了信平一眼。

  「你的職業是針織品雜貨商,生意會不會很忙?」

  「我做的是針織雜貨的批發和零售,最近因為人手不夠的關係,店裡很忙。」

  「那很好。但你看來對佐佐木庸平先生住院後的情況很瞭解,你一直都在醫院陪他嗎?」

  「不,我大嫂佐佐木良江在醫院陪他,我只是去探病。」

  「你去探了幾次病?」

  「手術前一次,手術後常常去。」

  「那麼,在手術後、財前教授出國之前的一星期內,你去探了幾次病?多久去一次?」

  「好像是兩天去一次吧……」

  「你去探病的時間都固定嗎?」

  「沒有,我都挑了店裡不忙的時候去,時間不一定。」

  「你剛才的證詞中,很詳細地描述了財前教授的看診態度,那都是你的所見所聞嗎?」

  「不,是我大嫂告訴我的……」信平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所以說,大部分都是聽說的,對嗎?」河野律師立刻抓住了信平話中的小辮子。

  「所謂證詞,就是證人說出他親自看到的、聽到的事,你知不知道從別人那裡聽到的傳聞缺乏可靠性,無法作為證詞?」

  信平的表情漸漸僵硬,瞠目結舌。河野律師的提問達到了反對訊問的效果,便說:「我的訊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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