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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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前,在這個時候,你這種斷定的方式才是最危險的。總之,現在要馬上照X光,如果照出來的結果是你所主張的一次性真性肺炎,也就是術後肺炎的話,就萬事大吉。但如果是我說的癌性肺虛脫,用氯黴素不僅根本沒用,反而會使癌細胞不斷增殖,因此,必須立刻採取相應的措施。」裡見語氣堅定地逼迫財前。 財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但隨即回答:「裡見,我在決定自己病人的治療方針時,不需要受他人的指使,我會靠我自己的判斷去決定的。」 「財前,但病人……」裡見的話還沒說完。 「你以為那個病人是哪個樓層的?三樓的三六零號房是外科病房,想要會診時,需要獲得目前正在治療病人的醫生的允許,但你卻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採取了會診行為,我拒絕你的會診。所以,如果你再干涉我的診療方針,就是越權行為。而且,我明天下午一點二十分就要從伊丹機場出發了,明天晚上,就要在羽田機場轉機,我不希望再和你談此事了。」 「財前,你這個人……」裡見滿腔怒火。 「我還有其他事,如果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財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氣衝衝地走出房間,丟下裡見一個人在辦公室裡。 * * * 「財前到底還是沒來……」 東吃完早餐,一邊等待近畿勞災醫院派來的院長專車來迎接自己,一邊喃喃自語著。妻子政子端著紅茶,看著院子裡修剪得十分整齊的草皮,突然抬頭看了丈夫一眼:「再怎麼說,至少也要到門前打一聲招呼,這個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還有上次的餞行會,不管你會不會出席,他至少也該寄一份邀請函!不管怎麼說,他也曾經是東外科的副教授,禮節上也應該這麼做,沒想到他竟然……」 政子怒氣衝衝地說到一半,就被坐在飯廳靠窗位置的佐枝子打斷。 「別想那麼多了。父親,您要帶給慕尼黑大學波爾夫教授的禮物該怎麼辦?」 她看了一眼五天前特地和父親一起去京都選購的龍村織的桌心布。 「雖然遺憾,但也只能算了……」 「但您前年去德國時,不是曾和他約定,以後有機會一定會托人帶禮物問候他嗎?而且,我們也特地去買了……」 聽說財前是今天下午出發,東一直以為財前會在臨出發的前天晚上或是今早登門打聲招呼,此時,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不懂禮節也該有個分寸,就連金澤大學菊川先生上次來大阪參加心臟外科學會時,都還特地去醫院問候你了……」 政子對菊川和佐枝子的姻緣仍然無法徹底死心,語氣裡毫不隱藏對菊川的好感,佐枝子並沒有理會母親。 「父親,我去把東西送交給財前先生吧。」 「但是,你……」東搖著頭。 「父親,財前先生雖然有他自己的行事作風,但您對波爾夫教授的心意不會因為財前的行為而改變的。」佐枝子委婉地說道,盡可能不傷害父親的自尊心。 「你要怎麼拿給財前?他甚至沒有上門來打招呼。你總不可能去他家吧?」 「時間還早,我先去大學看一下。如果財前先生不在的話,我會托研究室的人帶給他,這樣就不會顯得奇怪了。」 「佐枝子,你怎麼可以去找財前,太丟人現眼了……」政子試圖阻止。 「我認為父親和母親都太在意財前先生了。即使他沒有上門打招呼,我們有事相托時,當然要自己去找他,事情就這麼簡單。」說完,佐枝子即起身準備。 佐枝子搭父親的便車在澱屋橋下車後,便快步沿著堂島川走向浪速大學附屬醫院。在進入六月後突然變得刺眼的初夏陽光中,佐枝子懷抱裝著禮物的包裹,壓抑在心頭的那份對財前的憤怒和對父親的不舍幾乎快爆發了。父親在任時,財前五郎造訪得比任何人都勤快。新年時,每次都搶先帶著太太上門拜年,還殷勤地籌辦新年宴會。儘管和父親在教授選舉時曾經鬧得不愉快,但他在出國訪問前竟然不向父親打一聲招呼……這種無禮簡直就像穿著潔白的襪子,突然被別人的髒鞋子踩了一腳般讓人厭惡。雖然在父親面前,她故意表現得若無其事,以免傷害父親的自尊,但其實她打算在見到財前時,除了拜託他帶禮物給波爾夫教授,還想數落一下他的無禮。想到這裡,佐枝子晶瑩剔透的額頭染上一抹紅色的激動,一陣暈眩襲來。她慌忙停下腳步,等待情緒平靜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再度快步走在河畔的路上。 她從醫院正面玄關的樓梯拾級而上,來到曾經是父親辦公室的二樓第一外科教授室門前,看見門上掛著一塊嶄新的牌子,上面寫著「海外出差中」。佐枝子立刻前往醫局。可能是所有人都去進行門診的關係,十一點過後的醫局內空無一人,寬敞的桌子和椅子淩亂地擺放著,正面的黑板上幾行用粉筆寫的大字映入佐枝子的眼簾—— 財前教授出國啟程時間 大阪 六月七日下午一點二十分從伊丹機場啟程(金井副教授帶領除有門診任務以外的所有醫局員,護士長率領五位護士前往送行,佃講師、安西醫局長負責主持) 東京 六月七日晚上九點十五分從羽田機場出發。泛美航空(佃講師率領六位醫局員送行) 財前教授回國抵達時間 七月二十三日晚上八點抵達羽田機場(佃講師率領六位醫局員接機) 預定七月二十四日晚上八點三十分抵達伊丹機場(金井副教授率全員前往接機) 上面詳細記錄著財前出發和回國的時間,簡直像天皇出訪一樣隆重。距離財前離開伊丹機場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佐枝子顯得有點猶豫,終於舉步走向第一內科副教授室。 來到裡見副教授的辦公室前,佐枝子輕輕敲了門。 「請進。」裡面傳來低沉的應答聲,佐枝子靜靜地推開門,看到裡見正在用桌上的顯微鏡觀察著什麼。 「突然上門打擾……」 佐枝子謙恭地打著招呼,裡見則一臉驚訝地轉過頭來。 「啊,原來是你,失禮了,我還以為是哪個研究生呢。」他撥了撥散在額頭前的頭髮,「有什麼急事嗎?」 今天不是裡見門診的日子,所以他訝異地詢問著佐枝子。 「我父親本來希望在財前先生去歐洲時,托他帶一件禮物給慕尼黑大學的波爾夫教授。剛才我去找了財前先生,看到門上掛著『海外出差中』的牌子,門也鎖著,所以,我想要請某位去機場為財前先生送行的醫生代為轉交……」 「財前沒向東教授請安嗎?」裡見的語氣中盡是責難,但隨即又說,「財前在出發前一直很忙,上次我和你提過,我轉給財前的那位賁門癌病人術後情況很不理想,他臨走時還忙著為病人診治。財前無法向東教授請安的原因可能有一半是因為那個病人的關係。」 「但無論再怎麼忙,他住得離我家很近,只要有心的話,今天早晨也可以繞過來一下。」 裡見沉默不語。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佐枝子第一次造訪裡見的辦公室,她悄悄打量著內部:靠牆壁處有一整排裝數據的數據架,另一側的棚架上放了一大堆試劑瓶,雖然看似十分無趣,但整間房間有一種適度的緊張感,可以讓人感受到致力研究的主人的嚴謹。 「我和你一起去機場吧。」裡見突然說道。 「什麼?你要去送財前先生嗎?」 「今天剛好沒有門診,也沒有會診。既然有空,去機場為參加國際學會的財前送行,也是應該的。如果你沒來的話,我倒還疏忽了這件事。」 說罷,他立刻站了起來。 在伊丹機場特別接待室的入口,為財前教授歐洲之行送行的歡送者絡繹不絕。 雖然只是六月初,但五位負責接待的醫局員和擔任主持人的佃講師、安西醫局長已經大汗淋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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