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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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裡見才發現有人進來,立刻轉過頭來。 「原來是財前,我正在計算癌症反應的陽性率,可不可以晚一點再來找我?」 「我有很緊急的事要找你談。」財前一臉苦惱的樣子。 「那,你先去隔壁等我一下,我先把這一部分算好。」 說完,裡見再度埋首於計算器前,又敲起了按鍵。財前只好走進隔壁的動物實驗室。一陣刺鼻的動物異味迎面撲來,原來是實驗用的動物飼養箱裡養了好幾隻白老鼠。財前把一張靠背已經搖搖欲墜的椅子靠在牆邊,無力地坐了下來。 這一陣子,財前為教授選舉的事傷透了腦筋。剛才,鵜飼醫學部長又撂下狠話,說什麼如果情勢不對的話,即使想要推舉自己也不得不放棄。想到自己把所有的一切當作賭注,一路走來的辛苦很可能以失敗告終,財前的內心就充滿極度的不安。此時此刻,他再度深切地體會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和遠離這一切、默默地投入自己研究的裡見有著天壤之別,但也同時納悶自己為什麼沒有更早一點兒發現裡見的重要性。在這之前,財前做夢也沒有想到,像裡見這種被認為與教授選舉毫不相干、完全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人,在緊要關頭可以成為一張強而有力的王牌。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從隔壁傳來裡見的聲音。 「完成了嗎?」財前客氣地問了一聲,走進了裡見的房間。 「不,可能還需要五個小時吧。」 裡見將老舊的計算器椅轉向財前,指了指委託浪速大學附屬的各大學醫院搜集的實驗數據數據。 「你真辛苦。這些統計計算讓助理做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你親力親為。」 「交給別人做不知道在哪裡會出什麼差錯,而且,這是我多年以來持續的研究,怎麼可能交給別人做。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其實,是這次教授選舉的事……」 「不好意思,這種事不要找我。上次在我家聊天時,你應該已經很清楚你我對教授選舉的態度南轅北轍。」他直截了當地回絕了。 「我當然知道。但今天我不是來找你辯論對教授選舉的看法,而是把你當作我唯一值得依賴的朋友才來找你的,你不要這麼鐵面無情嘛。」財前露出難得的懦弱笑容。 「我要找你談的事,可能你已經聽說了,就是有人說是我煽動我們醫局的佃去我的競爭對手菊川家裡逼退他。你相信嗎?」 「我不想聽這些。」裡見把臉轉了過去。 「原來,你也相信了那個傳言。那是菊川支持派為了陷害我故意散播的惡意中傷。」 財前似乎難以壓抑心中的憤怒。 「剛才,鵜飼醫學部長還為這件事找我,劈頭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向他抗議,說那是菊川派的中傷,向他說明了各種情況後,總算得到他的諒解,但我不可能去向其他每一位教授解釋。如果在教授選舉前不及時澄清這則聲稱我做出這種卑劣行為的傳言,簡直就讓我心如刀割,我一定要證明我的清白,所以,才來找你商量。」他面露愁容地拜託著。 「如果你的話屬實,根本不需要理會這些不實的謠言。」 「不理會?沒錯,這也是一種方法。但你難道認為,我即使因為這種不實的謠言而挫敗也是無可奈何嗎?」財前面有慍色地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認為,你沒必要再陷入這場充滿醜聞的教授選舉。你可以摸摸自己的良心,如果問心無愧,根本不需要去向別人解釋什麼,只要保持自然,做回自己就好。如果可以獲選,當然可喜可賀;即使選不上,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之,以前的教授選舉,從來不像這次選舉那樣謠言滿天飛,連我這種對選舉毫無興趣的人也對此時有耳聞。並且每次都讓我覺得,你漸漸失去了有志于醫學之路的學者的初衷,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是教授選舉讓我變成了這樣!以前,我曾經在你家裡說過,教授選舉並不是憑實力,而是像所有選舉一樣,都會和金錢和緋聞糾纏不清,還讓你聽了很不舒服。事實上,教授選舉比我說得更加複雜離奇,稍有不慎,就會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打得頭破血流,埋進棺材裡。我是身處這個漩渦後,才親身體驗到這一點。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才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還要我承受敗選,讓我情何以堪!事到如今,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因為這種莫須有的誤解和中傷而敗選。」 他激昂的語氣中充滿了挑戰的意味,裡見用和他的激昂相去甚遠的冷漠語氣說:「你想要我幫你什麼呢?我先聲明,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對教授選舉毫無興趣,在這件事上,無論你陷入多大的絕境,我都不想插手。」 「是嗎?那我不會再找你聊有關教授選舉的任何事了。但是,如果是有關我人格的問題,應該可以找你商量吧?」財前的語氣突然溫柔起來。 「那沒問題。」 財前立刻清了清嗓子:「其實,我最在意的是病理學的大河內教授是怎麼看這個謠言的。當初我和你一起上病理學的課時,都是大河內教授的學生,我在寫學位論文時,也曾經接受過他的指導。正因為他是我的恩師,所以,我更不能忍受他相信這些謠言,誤以為我是這麼卑鄙的人。這和教授選舉無關,我希望他能夠瞭解我的清白。但如果我自己去對他說,他會以為我在狡辯。你剛好很瞭解我,而且大河內教授也很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幫我去向他解釋這件事。」 雖然表面上只是請裡見幫忙解釋事情的原委,但其實財前是希望藉由裡見的解釋博取大河內的好感。裡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財前。 「我拒絕,你自己去就好了。」 「正因為我自己不方便去,所以才來拜託你。裡見,拜託你!」 財前站起身來,完全不顧面子和別人的感受,向裡見低頭拜託。 裡見露出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輕蔑的眼神。 「財前,原本我還對這個傳言半信半疑,但看到你這種低頭拜託的樣子,反而讓我覺得確有其事。無論你再怎麼拜託我,再怎麼懇求,我都不會去向大河內教授解釋的!」 裡見斷然拒絕後,轉過身去,再度埋頭於桌上的數據。 * * * 扇屋的包廂內,空氣顯得特別凝重。明天就要舉行教授選舉的決選投票了,財前又一、岩田重吉、鍋島貫治以及代表鵜飼醫學部長的葉山教授四個人再度聚在一起,為財前支持派做最後的固票準備。 酒一端上來,財前又一立刻為坐在主座、代表鵜飼醫學部長的葉山斟了酒。 「金澤這件事,鵜飼教授當然會生氣。好不容易運籌帷幄到今天的地步,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雖然五郎事先並不知情,但不是不知道就沒事了。我看,是他太小看那些醫局員了,他自己也為這事傷透了腦筋,昨天晚上一直和我聊到天亮。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禱上蒼帶來好運了。雖然成事在天,但事也在人為,人必須積極主動一點。希望鵜飼教授也可以消消氣,在關鍵的時刻再幫我們一把……」 又一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葉山對他的厚顏束手無策。 「鵜飼醫學部長現在的立場很尷尬,無法像以前那麼積極地支持財前了,但因為有醫師公會的岩田會長出面斡旋,所以,他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多說的,而且,他或多或少可以瞭解年輕人的心情,雖然教授們對他施以了很大的壓力,但仍然克服重重困難擺平了他們,也會設法搞定東教授——他要我和岩田會長一起好好商量該怎麼進行下一步對抗菊川派的工作。」 「真不愧是鵜飼醫學部長,不會一味地生氣,雖然撂了狠話,但畢竟下一屆校長的熱門人選不是浪得虛名,既懂得拉攏人心,實力也很雄厚。不過,這次斡旋如果能夠成功,都要歸功於岩田兄和葉山兄。」 又一低下光頭向兩位道謝。 「既然鵜飼教授已經消了氣,那只剩下最後的固票工作了。怎麼樣?上次的七十萬有沒有效?」 他看著岩田重吉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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