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七〇


  他不經意的一番話,似乎暗示財前和此事有牽連。

  「會讓人產生這樣的誤解,我是最大的受害者。首先,我身處監督醫局的責任,又處於和菊川先生競爭的立場,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你是當事人,再加上你身負監督醫局的責任,我相信你不可能允許他們做出這種卑劣的事。但唯一讓我無法諒解的是,你受到醫局員如此敬愛和全面支持,竟然完全沒有發現這種不平靜的氣氛,實在讓我無法接受……」

  東端詳著財前,似乎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來。

  「您這麼說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其實,從教授選舉的第二天開始,醫局內就殺氣騰騰,雖然這些話我不太願意自己來說,但教授您不推薦本校的副教授,反而推舉其他學校的候選人,致使醫局全體同仁團結一致地對我表示同情。大家都很意氣用事,有些人義憤填膺地準備直接向教授會抗議,也有人和校友會聯繫,說要向醫學部長遞交抗議書,您不知道我費了多少苦心,才好不容易平息這些騷動。我一直告訴他們,在這個緊要關頭,無論發生任何事,不僅對我,也會對菊川先生造成很大的困擾。我根本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會跑到金澤去……」

  「看來,醫局員把我的棄權解讀成對你的否定了。但他們想錯了,我並沒有全面否定你,只是因為不忍目睹你和葛西君自相殘殺而棄權的。對於菊川候選人,我只是以公平的態度肯定他在學術方面已經受到公認的成就。所以,包括你在內的所有醫局員都應該以公平的態度接受我的棄權。」

  財前沉默了片刻,隨即閃爍出精悍的眼神:「即使我能夠照單全收,醫局員也未必會輕易相信。雖然我已經盡力安撫,但正如您所說的,醫局員佃和安西還是做出這種沖到金澤的舉動,想必他們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佃他們的心情正是目前全體醫局員的心情寫照,所以,即使我將您的意見轉達給他們,我也不認為他們會相信。」

  財前的話中,隱約透露出無視東存在的不敬之意。東立刻變了臉。

  「你說話小心點兒!我還是第一外科的現任教授,第一外科的醫局員怎麼可能不乖乖聽主任教授的話?難道他們已經不把即將卸任的教授的命令放在眼裡,反而開始貫徹身為副教授的你的命令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財前的態度中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鎮定。

  「算了,我就是看不慣你的這種個性。我之前也告訴過你,教授的醫術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具備足以勝任研究室負責人的人品,並不是只要當上教授就萬事大吉了!身為浪速大學的教授,必須同時成為日本外科醫學界的表率。所以,你最好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如果你在這件事上問心有愧,即使靠這種卑劣的手段當上了教授,縱然本校可以容忍,但外科學界是無法容忍的!我只想借此機會特別提醒你。」

  東是外科學會的理事之一,此話似乎在暗示,不排除阻撓財前進入外科學界的可能性。

  「謝謝您的忠告。我做事坦蕩蕩,況且,我希望能夠憑自己的實力在教授選舉中獲勝。」雖然語氣十分恭敬,卻充滿了挑釁的味道。

  「是嗎?希望你打一場漂亮的仗,距離決選投票只剩兩天了,我和你的師生情誼應該也到此為止了。」說完,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哈迪蓋酒吧的包廂內,皮膚科的幹、小兒科的河合分坐在整形外科野阪教授的兩側,三位教授正竊竊私語著,似乎怕隔牆有耳。

  皮膚科幹教授堅定地主張在財前和菊川的決選投票中,必須投菊川一票,小兒科河合教授卻有支持財前的跡象,但野阪刻意隱瞞了自己的意見。在那場最後決定由財前、菊川決一勝負的教授選舉會的當天晚上,第二外科的今津曾拜託他支持菊川。翌日,他又接受了婦產科葉山教授希望他支持財前的請托,並收下了醫師協會岩田硬塞給他的錢。昨天,今津又轉達了東都大學船尾教授的口信。當然,在他們面前,野阪絕口不提這些事。

  皮膚科的幹打著領結,一身瀟灑的裝扮,他拿起裝著威士忌的酒杯。

  「我們醫局的人聽到第一外科的佃等人去金澤的事時,還以為是教授選舉中常見的惡意抹黑,沒想到真有其事!剛才我離開醫院時,今津教授告訴我,金澤大學醫學部的人聽到菊川教授的報告後,群情激憤,金澤大學的醫學部長準備向浪速大學遞交抗議書,事態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幹對財前沒有好感,添油加醋地轉述了今津誇張的說辭。

  「喔,如果這件事屬實,可見他們也豁出去了。」

  野阪聽他們提到佃等人去金澤的事時,故意面帶錯愕地搭腔。

  幹立刻說道:「一定是財前在背後操控的,他肯定以『一旦我當上了教授,保證你們前途無量』之類的話作為誘餌了,財前這種人,最會來這一套了。」

  「但做這種卑劣的行為不是在自掘墳墓嗎?而且,今天我還看到他人高馬大的身軀像平時一樣,堂而皇之地走在走廊正中央呢。」小兒科的河合似乎並不相信是財前的煽動。

  乾鬆了松領結。「那當然,又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他指使的,他當然可以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即使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是他煽動的,教授選舉不同于一般的選舉,不適用普通選舉法的罰則,寡廉鮮恥的傢伙還可以為所欲為。剛才,聽今津教授說,佃和安西剛好請病假休息,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也難怪東教授對財前一籌莫展,只好積極地支持外校的菊川候選人,我真的很同情東教授。」幹繼續誇大其詞地數落著財前。

  「我們在決選投票時,到底該怎麼表態?」野阪問道。

  幹立刻以責問的口氣問道:「野阪,事到如今,你怎麼還說這種話?我們之所以會支持葛西,不僅是想為校內革新派打好基礎,更因為我們徹底否定財前這個人,不是嗎?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出爾反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聽他這麼一說,野阪抬起已經被酒氣醺得通紅的黝黑四方臉。

  「你說得雖然沒錯,但我們當初可以以推舉本校的葛西君作為藉口,但在葛西君落敗後,要從財前和菊川中二選一的話,不知道基礎組的四位教授打算怎麼做?」

  野阪以基礎組的教授作為擋箭牌含糊其辭。

  「他們已經沒問題了,今天早晨,血清學的岡教授很難得地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詳細詢問了菊川候選人在學術上的成就後,還問我反對財前的基本方針應該不會改變吧……況且,岡教授可以整合基礎組的四張選票。」

  幹的話讓野阪提高了警覺。

  「喔,岡教授曾經向你打聽這些,那就是說,基礎組的四位教授都會支持學者型的菊川。」

  他若有所思地說著,小兒科的河合插了嘴。

  「即使血清學的岡教授支持菊川,也不知道基礎組的四張選票是否都支持菊川。更重要的是,我們革新派的七票是決定這次決選投票勝負的關鍵,所以受到校內很大的關注,無論支持哪一方,都需要慎重地判斷情勢。不僅要考慮財前、菊川哪一方會當選,更要充分考慮到教授選舉結束後的校內情況,並在此基礎上決定支持哪一方。」

  河合提出了慎重而穩妥的意見,野阪接著說:「那當然。從我們革新派原本的立場來說,必須擊敗和鵜飼醫學部長連手的財前,全力支持菊川。但我們無法預料,即使我們支持菊川,菊川支持派是不是就會加入我們這一派?這麼一來,我們支持菊川的動機就變成只是為了反對財前,不僅如此,到時候我們還可能因為身為本校的教授,卻幫外來教授抬轎而遭到冷落。所以,我們必須充分考慮是否有必要為了支持菊川而動搖我們自己在校內的地位。」

  野阪說得冠冕堂皇。小兒科的河合說:「問題就在這裡。所以,我覺得最可靠的方法就是和鵜飼醫學部長談好條件,改為支持財前。」

  正當河合附和著野阪,幹卻搖了搖手,反對河合的意見:「你們錯了。如果我們支持財前派,永遠都會被鵜飼派踩在腳下,淪為無足輕重的角色。那還不如支持菊川,靠我們的選票,讓菊川當選教授,這樣的做法更有甜頭。雖然在臨床組只有今津教授和第三內科的築岡教授支持菊川,但甜頭就在於基礎組的大部分教授都支持他。反正臨床組已經被鵜飼掌握了,如果我們和基礎組聯合,把基礎組拉入我們的陣營,就可以以此為據點擴大我們的勢力,你們不認為這種戰術更有前瞻性嗎?」

  「對,這也是一種方法。」野阪贊同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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