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長篇 > 白色巨塔 | 上頁 下頁
六九


  「今津教授,請你說明一下這七個人的情況。」

  「七票中,有三票是臨床組的,除了野阪君以外,還有皮膚科的幹和小兒科的河合兩位教授。剩下的四票是基礎組的,分別是藥理學、生物化學、血清學和法醫學四位教授。」

  「在這七票中,有把握的是哪幾個人?」

  「臨床的野阪、幹、河合三位教授,他們三個人雖然都是浪速大學畢業的,但對財前厭惡之至,所以,他們的票是鐵票。基礎組的四個人原本是游離票,但在野阪君極力提倡要組成革新派,經過他的強力說服後才拉攏到他們的票。」

  聽了今津的說明,船尾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經對票的流向了然於心。

  「在上次的投票中,我們已經拿到了十一票,為了在決選投票中獲勝,還要爭取五票,也就是說,絕對要保證能夠拿到十六票。野阪、幹、河合這三位臨床教授的票似乎已經完全掌握了,所以,還要再拉攏兩票。如果要從基礎組的四個人中找兩個人下手,誰最有可能?」

  今津側著頭思考著,東提出了意見。

  「應該是血清學的岡教授和生物化學的神谷教授。他們兩個人都是從其他學校『空降』來的教授,平時都是獨來獨往的,想要各個擊破的話,非這兩個人莫屬。」

  「生物化學的神谷教授,神谷教授……」船尾立刻拿過一旁的公文包,翻閱著筆記本。

  「果然是他!生物化學的神谷教授向文部省科學研究費審議會提出了項目研究費用的申請,但他的申請超過了規定額度,在審議時卡住了。幸好,項目研究的審議和機關研究不同,比較可以通融。只要他能夠支持菊川,我就會設法搞定這件事。」

  說完,船尾立刻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

  「還有一位是血清學的岡教授嗎?他專攻哪一方面?」

  「是血清癌症反應的研究。」

  「那,這個人就用這種方法來對付——厚生省每年都會撥出巨額的補助金作為癌症研究的經費,分發這些補助金的實權都掌握在由國立癌症中心的校長擔任主席的審議會手上。幸好,我曾經擔任過癌症中心的籌備委員,和校長也很熟識,在厚生省也有許多知交,只要岡教授提出補助金的申請書,我就會設法核准,以此作為交換條件。這樣一來,就可以掌握過半數的十六票,為了以防萬一,還要再拉攏一票——只要藥理學教授的一票能夠支持菊川,在新藥審核的藥事審議會上,我會投他一票作為回報……」

  船尾好像在下象棋一樣,用流利操控的漂亮手法完成了同票計劃。更重要的是,每一張票背後都有具體的根據。

  「真不愧是船尾教授,之前就曾經聽聞過您的實力無可比擬,沒有您辦不到的事,這次有幸讓我親眼見識,真是大開眼界!等這裡結束後,今天晚上,我立刻開始為這些工作奔走。」

  今津表現出發自肺腑的欽佩。船尾雖然除了在學會以外,在文部省、厚生省也有廣泛實力,但東從他如此露骨地表現出「自己就是權力化身」的態度,感受到一種學者不應該有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東西。船尾似乎看穿了東的心思。

  「我也不想做得如此露骨,但萬一菊川在這一戰中挫敗,不僅會傷害優秀的菊川,也與我至今為止在學界所做出的成就和樹立的威信密切相關。恕我放肆,我從業至今從來沒有栽過觔鬥,事到如今,我也是為了自己而戰。所以,既然對方露骨地撒銀子,我們也只能用權力和他們抗衡,如果什麼籌碼都沒有,就沒戲可唱了。」

  船尾向東露出一個像冷笑般的笑容。

  * * *

  在中央手術室的三號室內,由東教授執刀、財前副教授擔任第一助手的肺癌手術已經超過了四小時。

  躺在手術臺上的病患因為大量出血和重度全身麻醉而顯得臉色蒼白,陷入沉睡中。東握著手術刀,臉上泛著潮紅,額頭上沁出大顆汗珠。手術中,東已經割除了位於右肺上葉像雞蛋般大小的肺部惡性腫瘤,手術已經越過了重要關卡,目前正在進行周圍淋巴腺的廓清。

  「血管夾……止血鉗……手術刀……」

  每當東洪亮的聲音響起,跟在東一旁的護士就依次遞上血管夾、止血鉗和手術刀,以清除已經轉移到淋巴腺的癌細胞。現在,只剩下將胸腔內的內臟放回原來的位置、將剖開的胸部進行縫合的作業而已,東在第一助手財前的協助下,謹慎地進行著每一項作業。

  完成了胸腔皮膚的縫合作業,東將針線向上挑起打結後,財前立刻遞上剪刀,剪斷了縫線。

  「手術結束!」

  東以威嚴的聲音宣佈結束這場為時四個半小時的大手術。第二、第三助手取下了蓋在病患身上的白布,測量他的脈搏和呼吸。

  「先送進恢復室,充分觀察術後全身的狀態後,再送回病房。」

  東一說完,病患立刻被推出手術室,護士長走到東的身後,幫他脫下手術衣。

  財前一邊脫下手術衣,一邊向東鞠躬道:「教授,今天這台手術中,您的淋巴腺廓清技術讓我大開眼界!」

  「謝謝你擔任我的第一助手,辛苦了。」

  六十三歲的東臉上露出極度的疲態,但也流露出成功完成長達四個半小時的困難手術後產生的滿足感。

  「我去沖個澡。」

  東在脫下手術衣後,半裸地走進浴室。財前也走進隔壁的浴室,用肥皂洗去手腕和脖子上的血跡,腦袋裡卻不停思索著——從東的好心情中,很難判斷他究竟是否發現佃他們去過金澤的事,或是雖然已經發現,卻故意不動聲色。

  走出浴室,東一臉神清氣爽地穿上新漿洗的白袍。

  「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休息一下?」他看著更衣室隔壁的休息室問道。

  「是,遵命。」

  這是自五天前的教授選舉以來,財前第一次和東交談,彼此的神態都有點兒不太自然。

  「肺外科手術在血管的處理上,需要不同於消化道外科的精密技巧,教授漂亮的操刀技術令我感佩之至。」

  「有值得你參考的地方當然好,今天這種由你擔任我的第一助手的大手術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東喝了一口護士端來的咖啡,潤了潤喉:「財前,最近醫局有沒有什麼事?」

  「沒什麼特別的事,您有什麼指教嗎?」財前端著喝了一半的咖啡,手懸在空中。

  「是嗎?沒什麼事嗎?」東上下打量了一下財前的臉,「最近沒有看到佃和安西,他們去了哪裡?」

  「佃君和安西君請病假了。」

  「病人竟然會去金澤,闖進菊川家,勸說他辭退教授候選人嗎?」

  東出其不意地擊中了財前的要害。財前努力掩飾內心的慌亂,矢口否認:「怎麼可能有這種荒唐的事?會不會搞錯了?」

  「你也覺得不可能嗎?一開始,當有人告訴我時,我也以為搞錯了,但我在打電話問了菊川先生後,才知道確有其事!而且,他們是去他家表明反對外來教授、支持財前副教授的態度的!當然,我跟你提這件事的意思,並不是說你和這件事有關。」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