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被禁止的基督 | 上頁 下頁
五〇


  「你裁判不了任何事,」摩西在喃喃低語。「因為只有主耶穌才能坐在那審判的寶座上,才能憐憫。趁還不太晚,接受他的憐憫吧。」

  「作為並不存在的東西,他也就沒有力量審判或是憐憫。讓我們還是回到以利亞上來吧,好嗎?」

  摩西抬起他的頭,像是一顆顫抖的木樁上的保齡球。「上帝把他的兒子派到這世上來不是為了指責,而是為了拯救。那些信賴他的,就不會有審判了。那些不信他的,已經受了審判。你便是一個被譴責的,上尉。你已經因為傷天害理的罪死了。」

  「這解決不了問題,」斯奈特對威廉說。「我想我們是不是讓他輕鬆了一點。」

  威廉看著他的和長官往桌子那邊的控制板走去。「長官——」

  「什麼?」斯奈特不耐煩地扔給他半句話,一邊仔細地研究控制盤上的按鈕。

  「還是讓我來吧。」

  「你幹得了這個活嗎?你已經伺候他六個鐘頭了,你對付不了這件事。」

  「耐心點。也許我們應該到外面的大廳裡去呆一分鐘。」

  「你要想去你就去吧,我只想要這只蟑螂現在開口。真不知道他們在學院裡是怎樣教你的,你會幹這工作嗎?」

  威廉現在心裡清楚,除非他把自己的上司拖出去,否則他就別想再幹什麼了。斯奈特簡直就是一隻在玩弄老鼠的貓,他心懷惡意地要這麼做,只因為他的心裡長久以來就想捕殺它。

  摩西的頭沉重地垂下去,碰在桌面上。他無力地說,「斯奈特上尉,你的靈魂在煎熬你了。你知道,我認識你的父親。我還是孩子的時候,他來過我們家做客——」

  「閉嘴!」

  「你父親是有信仰心的,他是一個正直的軍人——」

  「夠了!」

  威廉走到上司面前,「他在戲弄你,別理他。」

  「你的父親一直是我的榜樣。我的整個地下組織的成立就是——」

  「閉嘴!閉嘴!」斯奈特大聲咆哮,狠命地用手指揪按鈕。

  威廉朝控制板那面撲過去,「不!」

  摩西的身體猛地一陣顫抖,同時發出淒厲的喊聲,然後像散了架的木偶癱在那兒了。只是因為繩子還將他捆在桌子邊上,身體才沒有倒在地上。強大的電流撞擊力差不多要將他擊碎了,而電極是貼在他的神經纖維最敏感的部位的。他已經沒有氣息了。

  「去找醫生。」斯奈特命令道,一下子也癱在椅子裡。那樣子好像同時撤下幾個按鈕是特別累人的事。

  威廉瞥一眼他的上司。

  「去找醫生來,我們重新開始,」斯奈特更加堅定地說道。「他可不會忘記剛才的這一下的,等他醒過來,他巴不得告訴我們他知道的一切。」

  威廉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抗議的意思,他大步地走到桌子跟前,抓住摩西的手,摸他的脈搏。

  門砰地一下開了,軍官納斯比沖了進來,他是負責審訊室的監控器的,「這裡出了什麼事?你們怎麼了?他已經沒有生命征相了。」

  威廉放下那只已經沒有脈搏的手臂。「請找肯尼迪醫生來。」

  「他剛去取咖啡,」納斯比回答,話音未落,一下子奔出屋去,「我去叫他。」

  斯奈特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你幹嗎對他們說他死了?」

  「差不多死了,」威廉回答他,一面在摩西身上做搶救處理。但這已經是做樣子了,他知道摩西已經不可能在那嚴重的傷害後醒過來了。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斯奈特在嘀咕。

  「是個靠心臟生存的人,」威廉說,然後做口對口的人工呼吸。

  第27章

  恩典的本質,山姆想,正是在當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它才出現。只有在經歷了某種危機和大災難以後,你才會猛地意識到,恩典一直就在那裡:在你覺得已經沒有一點力量堅持下去時,它給你力量。他在經歷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時期之後,才意識到這個理論,而現在他在心裡所想的是上帝能夠給他比這個理論更多一些的幫助。他默默地注視著那些備受艱辛與屈辱的逃難者。他們正坐在一大堆行囊包袱中間。看著他們,他在禮拜堂裡所想到的便是:若非奇跡出現,否則這幫人是不可能攜帶這麼多東西跋涉幾天的山路的。生命已經從他們身上給剝走了,一如從提姆身上被拿走了一樣。山姆覺得,現在他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挪動位置而已。他知道,至少對自己而言,這一點認識是沒有錯的。現在他所承擔的任何領導都是無益的、無效的。他的孤立無援是完全的、徹頭徹尾的。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只能是上帝的安排了。

  山風呼叫著拍打教堂窗戶上的木板,有一陣子山姆甚至覺得那是一輛汽車的聲音。直到露茜問他時,他的思想才從剛才的憂慮中收回來。露茜問:「有什麼人看見了霍華德的嗎?」

  「到彼得把他從那個農莊拖回來為止還沒有別的人看見,」這是艾米在回答。

  「他可能還悶在他屋裡生氣吧,」露茜說,「我去找他。」

  山姆看著她走出禮拜堂,一邊心裡想霍華德現在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呢?既然大家都看透了他,證實了先前對他的懷疑,知道他是一個鬼鬼祟祟的、自私自利的傢伙。先前彼得甚至把這點對大家解釋過,說山姆打算把他給轟走,那就是將拋棄他。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甚至不能這麼想。事實上這又是可以預言的。霍華德所做的一切,不也可能發生在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身上嗎?山姆想。這是一種藉口,一種經驗之談,山姆心想。正因為如此,他坐在那裡想,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趕走霍華德。此外,如果把霍華德趕走也許更加危險,還不如把他留下來他們都看著他一點更安全呢。

  過了一會兒露茜回來了,她臉上的表情是沮喪的,「他大部分的東西都不見了,他肯定是打定主意,才離開我們自己走了。」

  「啊,不行,」山姆說。

  「他大概覺得無地自容了,發生這件事以後。他認為我們肯定會拋棄他的。」艾米說道。露茜皺著眉頭。「我沒有想到他會走了。他與我們大家呆在一起不見得合適。」

  「現在我們還是先不要去管他吧,」山姆說,手輕輕地往外一揚。他掏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地圖,把它鋪在地上,指著他做過標記的幾處。「這是我們的路線。」露茜咬著牙輕輕地說了一句:「這可是很長的一段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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