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被禁止的基督 | 上頁 下頁


  運動場上的鬥毆已經結束,囚犯們要麼在醫務所,或者已經回到牢房去了。看守們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這裡肯定出了什麼事,巴托夫斯基得自己應該弄明白,這樣才好在合適的時候,引起那個衣著考究的長官的注意。真那樣,便能改變自己的地位了。他可以得到更好的位置。他很高興妻子剛給他熨過襯衫(這起碼不至引起長官的反感)。

  釋放教士的手續幾乎沒有費什麼時間。濃眉毛的獄卒弗蘭克·奧卡諾坐在工作臺後面,他已經把釋放證都準備好了。

  「天知道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弗蘭克問。

  「不知道。」巴托夫斯基回答道。弗蘭克從教士的私人物品袋中取出原先收下的東西:一隻舊表、一個沒有鑰匙的金屬環、一個已經破了的錢包。他遞過這些東西給教士時,後者好像什麼也不認得。「你不要把它們都放到你的旅行袋裡去嗎?」不等老頭回答,他自己動手拉開旅行袋的拉鍊,把東西都塞進袋子裡。袋子裡是一條褲子、一件襯衫,還有刮臉的用具。還有幾本書,但巴托夫斯基看不見是什麼書名。

  「我真不明白,這些人都中了什麼魔,」他還在講今天早上的那場鬥毆。一邊在數應該給教士的遣返費。這點錢足夠老頭開始他的貧困生涯。教士接過弗蘭克遞過來的錢,那樣子好像不知道這是錢。

  「放到你兜裡吧,」弗蘭克說。

  教士按他的話做,把錢塞到襯衫的兜裡面。

  「小心點,教士,」弗蘭克說道,「你知道往哪裡去嗎?一直走到院子的那一頭。聽懂了嗎?往左拐,然後順著那個方向一直走大約四分之一英里。你便到了比森的雜貨鋪和煤氣站。在那裡等汽車,一小時內便會有公共汽車。」

  教士點點頭,然後緊緊地抓住他的旅行袋,好像那裡裝著什麼寶貝似的,然後步履不太穩地朝漆得花裡古哨的大門走去。弗蘭克按了一下按鈕,那大門的門栓便滑開了。巴托夫斯基為教士推開門,老頭走了出去。

  「再見吧,教士,」巴托夫斯基說。

  老頭走到強烈的光線下邊,用手遮住眼睛。然後稍稍加快了腳步,穿過院子朝那一頭的大門走去,那樣子仍是木然而無意識的。風有點大,掀起了他斑白的頭髮和滿臉的絡腮胡。巴托夫斯基說,「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操這種心。」

  「我想是為了覺得公正吧,」弗蘭克回答。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大門邊停下來,車裡很快走出一個瘦削的老婦人。她一把抱住教士的手臂,樣子像是在哭泣,然後又一把將他扯過去,緊緊地擁抱著他。

  「他太太,你覺得呢?」弗蘭克問。

  巴托夫斯基沒有回答,他眼裡看到的這一切使他隱隱覺得不對勁。老婦人把老頭帶到車門邊,為他開了門。然後自己又繞到司機坐的那一側,拉開了車門,立即踩著了引擎。這總有點不真實。可為什麼呢?

  汽車一溜煙地飛馳而去,很快便看不見了。

  巴托夫斯基皺著眉頭說:「是他的女兒?」

  弗蘭克說:「他女兒不會這麼老。」

  「可你瞧她繞到汽車那一側時的步伐……」巴托夫斯基雖然這麼想,可他也不知道這說明什麼。「你看到了嗎?」

  「沒有。」

  「她走路的樣子完全是個小娘們。」

  弗蘭克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外,像是在倒錄像帶,回放剛才的那一幕,「我沒有注意到。」巴托夫斯基聳聳肩,朝自己的同事走過去,像是要幫他弄明白點什麼似的。

  ***

  威廉本來以為斯奈特會簡單地召集所有那一區的衛兵,檢查每一間四室。但斯奈特信不過他們。他們二人在恰普曼和那個神經質的監控室的看守陪同下,往第三區趕去,第三區在監獄的另外一頭。

  「退回去!站開!」所有四室裡的犯人都離開了本來貼得緊緊的鐵柵欄,回到裡面的牆根下站住,或者在床上坐下來。恰普曼在前頭走,所以他先看見49囚室。等斯奈特和威廉從後面走上來時,他差不多站不住了,用手扶住四室前面的鐵棍。

  一個鬚眉斑白的糟老頭子縮成一團坐在床上,兩手規規矩矩地平放在腿上。他抬起頭來,看見斯奈特這幾個人,便像小孩遇見老朋友一樣地露出牙齒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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