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費裡西達德太太立刻表示贊同:

  「做得很對!也更符合道德!」

  「是若熱主張讓她死的!」小埃爾內斯托傻乎乎地笑著說,「你不記得嗎,那天晚上……」

  「記得,記得。」若熱也笑了,但笑得神色緊張。

  「我們的若熱呀,」顧問嚴肅地說,「你不能持這樣極端的看法。當然,思考、生活經驗……」

  「我已經改變了,顧問,已經改變了。」若熱打斷了他的話。

  說完,他突然站起來走進了書房。

  塞巴斯蒂昂心神不安,慢慢走進去找他。屋裡漆黑一片。

  「那幫白癡不肯住嘴?不想走?」若熱抓住塞巴斯蒂昂的胳膊,甕聲甕氣地說。

  「鎮靜!」

  「啊,塞巴斯蒂昂!塞巴斯蒂昂!」他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可是,露依莎在客廳裡喊起來:

  「在黑屋子裡搞什麼鬼呢?」

  塞巴斯蒂昂馬上出來說:

  「沒什麼,沒什麼。我們在裡邊……」接著又低聲說,「若熱累了。他有病,真可憐!」

  若熱回來以後,人們確實發現他神色異樣。

  「是啊,我確實感到不好受,不舒服!」

  「露依莎夫人身體虛弱,也該上床休息了。」顧問說著站起身來。

  小埃爾內斯托也不能耽擱,馬上請顧問和朱裡昂乘「他的馬車——一輛四輪馬車」,既然他們也到下區去……

  「太榮幸了!」朱裡昂看看亞卡西奧,歡呼道,「我們乘偉大人物的馬車!」

  費裡西達德太太穿外衣的時候,三個人下了樓。

  走到樓梯中間,朱裡昂停下來,雙臂交叉:

  「我走在從1820年以來葡萄牙兩大運動的代表人物中間。文學,」他朝小埃爾內斯托點點頭,「和憲政主義。」他又向顧問躬躬腰。

  兩個被讚頌的人都完了。

  「那麼,我們的朋友祖紮特,你呢?」

  「我?」他壓低聲音,「幾天之前還是個可怕的革命者,但現在……」

  「是什麼?」

  「秩序的支持者。」他高興地叫道。

  幾個人都為自己和自己的國家高興,走下樓梯,鑽進偉大人物的馬車裡。

  第二天,若熱到部裡去了,最近以來他一直沒有去。可是,停留的時間很短。看到街道、生人和熟人都感到難受,覺得人們都「知道了」;從最自然的目光中他都看到含著惡意,從最真誠的握手中他也覺得對方故意用力以表示痛心;看到馬車在眼前經過,他就懷疑這輛車曾拉著她到幽會地點;每所房子都像是可恥的「天堂」。回到家裡,心情更加陰沉不幸,感到生活毀滅了。來到走廊,聽見露依莎從前一樣哼著《曼多林納塔》!

  她正在穿衣服。

  「你怎麼樣?」他把手杖放在屋角,問道。

  「很好。今天好多了。還有點虛弱……」

  若熱默不作聲地在屋裡走了幾步。

  「你呢?」她問。

  「還這個樣子。」他的口氣太冷淡了,露依莎放下梳子,披散頭髮走過來,非常親切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你怎麼啦?一定有什麼事。這幾天我一直覺得你有點奇怪,和原來不一樣了。有時候像戴著面紗似的……怎麼回事?你說呀!」

  她的眼睛尋找著他的目光,他心神不安地看著別處。

  她擁抱他,堅持讓他說,讓他把一切都告訴「親愛的妻子」。

  一說呀,你怎麼啦?」

  他死死盯了她一會兒,突然下了狠心:

  「好吧,我告訴你。既然你現在好了,可以聽了……露依莎!兩個星期以來,我像在地獄裡生活。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你好了,對吧?好吧,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實話!」

  他把巴濟裡奧的信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折疊著的信紙在手中抖動。

  她慢慢把信打開,看到了巴濟裡奧的筆跡,馬上就猜到了。她盯著若熱,看樣子瞬間驚呆了,伸出胳膊卻又說不出話來,像受了傷似地猛地抱住腦袋,晃了幾晃,用沙啞的聲音叫了一聲,蹲下來,躺在了地毯上。

  若熱大叫一聲。女傭們跑來了,把她放到床上。他叫若安娜快去叫塞巴斯蒂昂,自己卻像個石頭人一樣站在床邊望著她;瑪麗安娜哆裡哆嗦地給女主人解開束胸衣。

  塞巴斯蒂昂馬上來了。幸虧有乙醚,讓她吸一點。她剛剛慢慢睜開眼睛,若熱就撲過去:

  「露依莎,你聽我說,你說話呀!沒有,沒有問題!你說,說呀!你怎麼啦?」

  聽到若熱的聲音,她又暈過去了,渾身抽搐。塞巴斯蒂昂跑去叫朱裡昂。

  現在,露依莎好像睡著了,一動不動,臉色像蠟一樣慘白,兩隻手放在臀部,兩滴眼淚在臉上慢慢滾動。

  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朱裡昂氣喘吁吁地來了。

  「她突然覺得不好……你看看,朱裡昂,她情況很不好!」若熱說。

  又讓她多吸了一些乙醚,她又清醒過來。朱裡昂一邊為她診脈,一邊對若熱說了句什麼。

  「不,不,誰也不要來!」她把手抽回去了,又不耐煩地接著說:「不,你們走,我不要……」眼淚流得更厲害了。為了不惹她生氣,他們走出了臥室,卻又聽見她叫了一聲:「著熱!」

  他跪到她床邊,靠近她的臉說:

  「你怎麼啦?那件事不再提了,過去了。你不要病啊。我向你發誓,我愛你……無論怎麼樣,我都不在乎。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看到她要說話,他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我不想聽,只想讓你好起來,不要再得病!你說呀,說你好了呀!你怎麼啦?明天我們就到郊外去,把什麼都忘掉。那事算過去了……」

  她聲音微弱,只是說:

  「啊!若熱!若熱!」

  「我知道……可是你現在會再幸福起來……你說呀,感覺怎麼樣?」

  「這裡,」她把手抬起來,指著腦袋,」這裡疼!」

  他站起來去叫朱裡昂,但她把他攔住了,用燒得發紅的眼睛急切地看著他,臉往前貼了貼,伸出嘴唇。他誠心誠意地親吻了她一下,親吻中充滿原諒的情意。

  「啊!我這可憐的頭呀!」她叫道。

  太陽穴在跳動,幹熱燒得她的臉變了色。

  由於她患有習慣性偏頭痛,朱裡昂安慰他們,讓她安靜,不要動,在她腳上敷了芥子泥——他一會兒就回來。

  若熱留在床邊,一聲不響,時而驚恐,時而產生不祥的預感,間或歎一口氣。

  下午4點,天空霧氣濛濛,下起了細雨,臥室裡光線陰森。

  「沒關係……」塞巴斯蒂昂說。

  露依莎在床上掙扎著,頭越來越疼,乾渴難忍,兩隻手緊緊包著腦袋。

  瑪麗安娜躡手躡腳地收拾屋子,恍恍惚惚覺得這個家有一種恐怖氣氛,自從來到這裡,看到的不是生氣就是得病。她的腳步再輕,露依莎也受不了,像是鐵錘在頭上敲打一樣。

  朱裡昂很快回來了。剛一進門,就被她的樣子嚇得心神不寧。他劃一根火柴,湊到她臉旁邊,這點光線也使她像冰冷的鐵棍穿透了頭顱一樣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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