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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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很不像樣子,很不像樣子!還沒有脫離泥潭……」 沉默了一會兒以後,他說他厭煩了醫學,醫學是條死胡同。他本該當律師,當政治家,當陰謀家,他生來有這方面的天賦。 他站起身,手指間夾著香煙,邁著大步在客廳裡踱來踱去,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陳述著雄心壯志——這個國家適於敢幹的陰謀家施展身手。那些人都老了,滿身是病:天花後遺症、梅毒,從裡到外全都腐爛了。舊的憲制世界必將垮臺,支離破碎……需要男子漢。 他站在塞巴斯蒂昂面前: 「親愛的朋友,直至現在,這個國家被一幫經驗主義者統治著。一旦發生革命,一定會尋找有原則的人。可是,誰有原則呢?誰有四個原則呢?誰也沒有;他們只有債務、秘而不宣的惡習、假牙。原則?半個也沒有。於是,如果有三個玩世不恭的人肯創建上半打嚴肅、合理、積極而現代的原則,整個國家都會拜倒在他們腳下,向他們乞求:『先生們,請你們給我們榮耀,給我們帶上嚼環吧!』哼,我應當是其中的一個,生來就具有這種天賦!要是稍有狡猾一點、有點眼光的其他白癡們像西班牙話劇裡所說的那樣,身居高位,在葡萄牙美麗的太陽下閃閃發光,而讓我為那些信徒老太婆們開膏藥、為某個陳腐不堪的法官縫合傷口,我可不幹。」 塞巴斯蒂昂沉默不語,他在想著樓上的死者。 「愚蠢的國家,愚蠢的生活。」朱裡昂說。 一輛馬車走進街道,停在門前。 「王子們到了!」朱裡昂說了一聲,馬上下去了。 若熱正扶著露依莎下車,塞巴斯蒂昂猛地沖到門外: 「出大事了!」 「著了火?」若熱轉過臉,驚慌地大聲問。 「儒莉安娜得動脈瘤死了。」大門的陰影裡傳出朱裡昂的聲音。 「啊!見鬼!」若熱大驚失色,慌忙在口袋裡找零錢給車夫。 「哎呀,我不進去了!」費裡西達德太太馬上把包著一塊白紗的大臉伸出車門,叫道,「我可不進去!」 「我也不進去!」露依莎抖作一團。 「可是,親愛的,你讓我們到哪兒去呢?」若熱大聲說。 塞巴斯蒂昂提醒說,可以到他家去,住在母親房間,只需鋪上床單就行了。 「去吧,去吧,若熱,太好了!」露依莎懇求說。 若熱猶豫不定。巡邏警察從街上走過,看到那夥人圍著馬車車燈,停下來。若熱終於下了決心,非常不情願地同意了。 「鬼女人,單在這個時候死!費裡西達德太太,讓馬車送你走吧……」 「還有我,我還穿著拖鞋呢!」朱裡昂說。 費裡西達德太太作為基督徒想起了一件事:需要有人為死者守靈…… 「費裡西達德太太,看在上帝份上,算了吧!」朱裡昂大聲說著鑽進車裡,敲敲車門。 可是,費裡西達德太太仍然固執己見:這是缺乏宗教精神!至少應當點上兩支蠟燭,叫個神父來!…… 「車夫,走吧!」朱裡昂不耐煩地大聲咆哮。 馬車調過頭來。費裡西達德太太不顧朱裡昂扯她的裙子,沖著車門喊: 「這可是死罪呀!對死者不尊呀!至少應當點兩支蠟燭呀!」 馬車飛跑起來。 現在露依莎倒有點顧慮:確實可以叫個人來…… 可是,若熱火了。這時候找人?胡鬧!她死了,死了埋掉就算了!……還為那東西守靈?莫非還要設靈堂?她願意為那老太婆守靈嗎?…… 「怎麼辦,若熱,怎麼辦?」塞巴斯蒂昂低聲問。 「不必!太過分了!沒事找事!活見鬼!」 露依莎低下了頭。若熱在後邊咒駡著關門的時候,她拉著塞巴斯蒂昂的胳膊沿街往下走去。 「他火了。」他低聲對她說。 一路上若熱一直嘟嘟囔囔。竟然有這種主意,這時候到外面睡覺!真是婦人之見……! 直到露依莎幾乎哭著對他說: 「你看,若熱,你不要折磨我,讓我病得更厲害嗎?」 他氣惱地咬著雪茄煙,不再說話。為了讓露依莎靜下心來,塞巴斯蒂昂提出讓黑人維森西婭大嬸來為儒莉安娜守靈。 「這樣也許好一點。」露依莎低聲說。 到了塞巴斯蒂昂家門口。這個時候在家裡響起露依莎緞子裙子的窸窣聲,他感到很激動,點蠟燭的時候手在微微發抖;他馬上把維森西婭叫起來去燒茶;他親自動手,慌裡慌張地從大木箱裡拿出床單,為能盡地主之誼而非常幸福。回到客廳,看見露依莎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一頭,臉色蒼白。 「若熱呢?」他問。 「到他辦公室給教區長寫信去了,為安葬的事……」她眼睛明亮,聲音驚恐而微弱,「怎麼樣?」 塞巴斯蒂昂從口袋裡掏出儒莉安娜的小錢包,她急切地抓在手裡,突然拉住塞巴斯蒂昂的手吻了吻。 這時候,若熱笑著走了進來。 「看樣子這姑娘放下心了?」 「完全放心了。」她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他們走過去喝茶。塞巴斯蒂昂稍稍紅著臉對若熱講述他怎樣進的家,儒莉安娜對他說被辭退了,越說越激憤,突然哢嚓一聲朝一側倒下,死了…… 他補充了一句: 「太可憐了!」 看到塞巴斯蒂昂說謊,露依莎尊敬地望著他。 「若安娜呢?」若熱突然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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