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九五


  露依莎尷尬地漲紅了臉。

  「那麼,若熱先生呢?他怎麼樣?誰也沒有見過他。費裡西達德太太好嗎?」

  「都挺好,若安娜姨媽,都挺好,別再說了!」塞巴斯蒂昂有點不耐煩了。

  「看你這著急勁!……誰也不會把這姑娘吃了!……我的天!……」

  露依莎笑了;她突然想到還沒有人給費裡西達德和若熱送信,若熱還在酒店呢。

  塞巴斯蒂昂把她帶到下面的書房裡;由她來寫,他想法送去;他挑了信紙,給筆蘸上墨水——自從知道她的不幸以來,塞巴斯蒂昂對她有求必應,殷勤有加。露依莎先把給若熱的信寫好。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想到費裡西達德那件袒胸連衣裙太扎眼,所以在給她的信後面又附上一句:「最好穿黑衣服,不要濃妝。不要袒胸和淺色衣服。」

  露依莎走進家裡,看見高喬人正在往外搬若安娜的行李。在走廊裡就聽見姑娘在廚房的樓梯上扯著粗嗓門對上面喊叫:

  「我會收拾你!你早晚死在我手裡!醉鬼!」

  「貓頭鷹!貓頭鷹!」儒莉安娜在上面吼叫,「你滾到街上丟人現眼去吧!」

  露依莎咬著嘴唇聽著。這個家成了什麼樣子!成了市場!成了酒館!

  「等我抓住你!……」若安娜一面下樓一面喊,鼻音很重。

  「滾出去!滾出去!你這頭母豬!」儒莉安娜聲音很尖。

  露依莎叫住若安娜,低聲說:

  「若安娜,你不要到別人家去找活幹。後天你就回來。」

  儒莉安娜唱起「心上的信」,刺耳的聲音裡透著狂喜。

  不一會兒,儒莉安娜下來了,乾巴巴地說了一聲「晚飯擺好了」。

  露依莎沒有回答。等那女人回到廚房,她才跑進餐廳,拿了麵包、榅桲果醬和一把餐刀回到屋裡,把門關上——坐在放花盆架的角落裡吃了晚飯。

  6點鐘一輛馬車停在門前。大概是塞巴斯蒂昂!她親自躡手躡腳地去開門。真的是他。只見他興致勃勃,手裡拿著帽子:把18號包廂的鑰匙帶來了……

  「還有這個……」

  原來是一束紅山茶花,周圍襯著紫羅蘭。

  「啊,塞巴斯蒂昂!」她懷著感謝的激情喃喃地說。

  「有馬車嗎?」

  「沒有。」

  「我派車來。8點,嗯?」

  他走了,因為能為露依莎效勞而心滿意足地走了。她用被淚水模糊了的眼光望著他走了。回到屋裡,靠在窗前,望著他走了。「多好的人呀!」她心裡想。她擺弄著這束花,聞了聞紫羅蘭的香味,感到有他保護、有他關心是多麼甜蜜、多麼快活!

  有人用指關節敲門。

  「夫人不想吃晚飯了?」門外傳來儒莉安娜不耐煩的聲音。

  「不吃了」

  「好吧。」

  還不到8點,費裡西達德來了。看到她穿著黑色高領連衣裙,戴著綠寶石項鍊,露依莎心裡踏實了。

  「怎麼回事呀?為什麼讓你破費呀?我能問問嗎?」傑出的夫人馬上興高采烈地問。

  一時心血來潮!若熱到外邊吃晚飯,她覺得非常孤單!……突然想起來去看戲。心裡忍不住……兩個人要到直布羅陀酒店去接若熱。

  「接到你的便條時我剛剛吃完晚飯。我想了一下……還想不來呢。」她坐下來,滿心歡喜地理了理裙褶,「吃過晚飯胃裡堵得慌!還好,我幾乎沒有吃什麼!」

  她問演什麼戲。「《浮士德》?還好!包廂在哪邊?18號。看不到王室的人了,可惜!……比那天晚上的位置更遠一點!……」她站起身,在梳粧檯前踱來踱去,不時照照鏡子,理理劉海,整整鐲子,拉一拉束胸衣,目光明亮。

  一輛馬車停在門前。

  「馬車來了!」她臉上樂開了花。

  露依莎已經披上斗篷,正在戴手套。她看了看四周,心跳得厲害,眼睛裡閃著熾熱的光芒。不缺什麼吧?費裡西達德問道,包廂的鑰匙?手絹?

  「啊!我那束花!」露依莎叫道。

  看到露依莎打扮停當要去劇院,儒莉安娜吃了一驚;她一聲不響地點上燈,放肆地「咣當」一聲把門關上:

  「真是不要臉!」

  馬車跑起來,費裡西達德突然敲著車窗玻璃喊:

  「等一等,停下!真可恨,我把摺扇忘了!沒有摺扇我可不能去!車夫,停下!」

  「晚了,親愛的,用我的吧,給你!」露依莎急忙說。

  一通喊叫攪動了費裡西達德胃裡的曖氣,打嗝了!太好了,感謝上帝,讚美聖母,她打出嗝來了。

  在希亞多下坡的時候,她非常高興。黑壓壓的人群裡有人指手劃腳,在燈火輝煌的哈瓦那酒店門前看得更清楚。一輛輛馬車朝馴馬場那邊飛馳,華麗的車燈一閃而過,照亮身穿傭人白長衫的人們。費裡西達德把她那張興奮的臉貼在車窗上,享受著櫥窗裡的燈光和冬天的空氣,看到直布羅陀酒店穿紅色褲子、手托帽子的侍者迎上來開車門,她更是高興。

  她們說要找若熱。

  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望著臺階邊上發出柔和的光亮的燈飾。費裡西達德饒有興趣地看著「酒店的生活」,發現一個女熨衣工提著一籃子衣服進去了。後來又看到一位夫人,在她看來此人「長得不像樣子」,卻穿著晚禮服,下臺階時露出了一雙白緞子圓頭鞋。看到幾個在馬車旁經過的人向車裡投來羡慕的目光,她笑了:

  「他們想知道我們是什麼人物。」

  露依莎一直沒有吱聲,手裡緊緊握著那束花。若熱終於在臺階上頭出現了,正在興致勃勃地跟著一個很瘦的人談話,那個人帽子朝一邊歪著,褲子非常瘦,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嘴角叼著一支大雪茄煙。他們停下來,比劃著,低聲交談著。最後,那人握了握若熱的手,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輕輕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非讓他再抽他一支雪茄不可——接著把帽子一推,去跟侍者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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