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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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安娜「內心裡」越來越厭惡儒莉安娜,憎恨她的穿戴,憎恨她屋裡的豪華,憎恨她天天出去逛街,憎恨她那副女主人的神氣。然而,若安娜並不拒絕替她幹活,因為可以得到夫人的禮物。一句話,討厭她!若安娜聊以自慰的是,她用手指輕輕彈了彈那個瘦女人的腦袋,就把她彈得態度軟下來。要緊的是利用這個家的好處,彼得說得對…… 確實,現在儒莉安娜肆無忌憚了。「衣服風波」之後,她著實害怕了,因為要是鬧出事來,她就會失去「地位」。一連幾天她沒有出去,並且小心謹慎。可是,看到露依莎忍氣吞聲,馬上又隨心所欲,狂熱地追求起享受,以向女主人報復取樂了。她出去逛街,關在自己房間做衣服,讓「小潑婦」自己去收拾整理吧。在若熱面前,她還算收斂:怕他。哼,只要他一出去,揚眉吐氣,有時候她正在掃地或者整理房間,聽見關大門的聲音,馬上扔下掃帚或者熨斗,吊兒浪當起來。有「小潑婦」,讓她去幹完吧! 露依莎卻每況愈下:有時候突然莫名其妙地發燒,並且日見消瘦,她憂鬱的心情折磨著若熱。 她解釋說,只不過是神經衰弱。 「塞巴斯蒂昂,這是怎麼回事?」若熱焦急地問。他記得露依莎的母親是死于心臟病的。這還了得! 通過廚娘和若安娜姨媽,街上都知道工程師的妻子「病著」。若安娜姨媽發誓賭咒說是得了「絛蟲」,因為像露依莎那樣應有盡有、有個像天使一樣的丈夫,舒適的房屋家具,卻一天天無精打采,萎靡不振……是絛蟲!只能是絛蟲!每天都提醒塞巴斯蒂昂說,應當差人去琺馬利康新村去請那個人,那個人有專治絛蟲的藥。 保拉的解釋不同。 「腦袋出了問題。」他皺皺眉頭,一副深沉的樣子,「埃列娜太太,你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嗎?是頭腦裡裝的書太多了。我看她從早到晚書不離手,讀了一本小說又讀一本……這不,讀出毛病了!」 一天,露依莎莫名其妙地突然暈倒了,蘇醒過來以後非常虛弱,幾乎量不到脈搏。若熱馬上去叫朱裡昂,卻發現他心神不定,因為招聘考核第二天就要舉行,他「感到心裡發慌」。 一路上,朱裡昂非常激動,不停嘴地談他的論文,說主持考核的人醜聞百出,要是不公正他要鬧個天翻地覆——現在他後悔沒有「多找些大人物推薦」! 為露依莎作了檢查之後,他氣勢洶洶地對若熱說: 「一點事兒都沒有,為這點小病就把我叫來了?她貧血,可我們全都貧血呀。讓她散散步,散散心……放鬆放鬆,多吃鐵質……在脊椎部位敷涼水,多敷涼水。」 已經5點鐘了,若熱請他留下吃晚飯。整個下午他都滔滔不絕地抨擊這個國家,詛咒醫學界,破口大駡他的競爭對手,一根接一根地拼命抽若熱的雪茄煙。 露依莎開始服補充鐵質的藥物,但不肯出去散心:穿衣服,她覺得累;看戲,她心煩……並且,只要一看到若熱為她的健康狀況擔心,她便佯裝有力氣,佯裝歡樂,佯裝情緒不錯,而這種努力又使她的身體更加虛弱。 「我們到郊區走走,你願意嗎?」看到她如此萎靡不振,若熱心急如焚。 她恐怕可能出現什麼麻煩,不肯同意。她說,感到沒有力氣,有什麼地方比家裡舒服呢?再說,還要花錢,種種不便…… 一天上午,若熱出其不意地回到家裡,看見她穿著室內長袍,裹著塊頭巾,正在可憐巴巴地掃地。 他站在門口,驚呆了: 「你在幹什麼呀?掃地?」 她臉漲得鮮紅,扔下掃帚,過去擁抱若熱。 「我無事可做……有了掃地的怪癖……心裡煩躁,這是個鍛煉,對我身體有好處。」 晚上,若熱把露依莎「故意勞累的愚蠢做法」告訴了塞巴斯蒂昂。 「夫人,像你這樣虛弱的人……」塞巴斯蒂昂憂心忡忡地說。 沒什麼!她說,覺得比以前好了,好多了…… 然而,這天晚上她只顧彎著腰打毛衣,幾乎沒有說話。偶爾抬起頭來,目光中帶著疲倦和憂傷,默默一笑,更顯淒涼。 她請塞巴斯蒂昂彈一段莫紮特的「安魂曲」,覺得這樂曲太美了!希望她死的時候能在教堂為她唱…… 若熱火了。為什麼說這些可笑的事?怪癖! 「可是,照你說,我不會死?」 「好,你死吧,讓我們安生安生!」若熱氣衝衝地說。 「多好的丈夫呀!」她朝塞巴斯蒂昂微微一笑,把毛衣放在腿上,請他彈一曲「非洲十六拍」。她用雙手支著頭靜靜地聽著:那神奇而甜蜜的聲音進入她的靈魂,仿佛向她發出呼喚,似乎帶著她掙脫了塵世的一切熙攘,來到一個荒無人煙的海灘,大海悲傷,月光清冷——她的靈魂離開了可悲的肉體,任憑帶鹹味的海風吹拂,在灌木中倘祥,在波光中顫抖…… 露依莎垂頭喪氣、神情憂鬱,使若熱大為惱火: 「喂,塞巴斯蒂昂,請你彈幾首歡快的西班牙舞曲吧,『藍鬍子』、『木刻王子』,什麼都行!不然的話,要是你們想沉悶、憂鬱,那我先唱一首禮拜堂古禱歌!」 說完,他悲愴地唱起來: 末日,那一天, 世界化為灰燼…… 露依莎笑了: 「看你瘋成什麼樣子了!我連難過都不行……」 「行!」若熱叫道,「可是,難過得美一點,難過得完整一點!」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唱起了「降福經」! 「若熱,鄰居們一定會以為我們瘋了!」露依莎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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