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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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把餐巾往上拉了拉,轉身對著朱裡昂: 「我希望在你的書房裡不會掛這類傷風敗俗的畫。」 朱裡昂馬上聲明: 「在我的小室裡?不,顧問。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沒有皮膚的男人,表明血管系統,另一張是同一個男人,也沒有皮膚,表明神經系統……」 顧問伸出白白的手,打了個作嘔的手勢,表明他的看法,說醫學當然是一門偉大的科學,但其中有些肮髒不堪的東西。聽說在解剖室裡那些思想先進的學生們為了表達對道德不以為然,竟然以互相投擲一塊塊人肉取樂:四肢、腳、臀部、鼻子…… 「可是,顧問,那跟擺弄泥土一樣!」朱裡昂挺挺身子,「是無生命的物質。」 「那麼,靈魂呢,祖紮特?」顧問叫道,接著打了個無須再說下去的手勢,以為這句崇高的話已經把對方駁得體無完膚,於是向塞巴斯蒂昂露出禮貌的、保護式的笑容: 「我們善良的塞巴斯蒂昂,你說呢?」 「我正聽著呢,顧問先生。」 「不要聽那些理論!」他用餐叉指了指朱裡昂那張鐵青的臉,「但願你保持靈魂的純潔。都是些有害的學說。希望我們的若熱(這對一個功成名就的國家職員來說有點可歎)也瞭解一點危言聳聽的唯物主義理論!」 若熱笑著答應,說樂於有這份榮耀…… 「如此說來,顧問想讓我這個學數學的學生、工程師相信天上有長翅膀的靈魂,他們身穿藍色西服,還會彈奏樂器?」 顧問馬上說: 「沒有,沒有什麼樂器。」他向所有在場的人求助,「我相信我不曾說過樂器之類的話。那就誇大其詞了。我們可以說,那是唯理主義的伎倆……」 他剛要大談教王全權論,但費洛梅娜把盛烤小牛腿肉的盤子放在他前面。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責任,用叉子叉住肉塊,用餐刀切成薄片,眉頭緊皺,像是在執行一樁嚴肅的公務。這時候,朱裡昂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一邊用指甲剔牙,一邊問道: 「政府怎麼樣,會不會倒臺?」 塞巴斯蒂昂下午在阿爾馬達的火車上聽說「形勢穩定」。 薩維德拉喝乾杯子裡的酒,擦擦嘴,宣稱在「兩個星期之內就要垮臺」。這種醜事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他對政府一無所知,一無所知!比如,他……——他把手伸進口袋,往椅背上一靠。——他曾經支持過他們,對吧?並且誠心誠意。因為他忠於政府。在政治上他一向如此!可是,他們沒有首先授予他「阿爾儒斯特列爾」勳章,而事先他們是答應過的,並且沒有向他作出解釋。搞政治不能這樣幹,一群白癡! 若熱則樂於看到另一些人上臺,新人也許能重新給他政府津貼;他只希望安分守己…… 阿爾維斯·科蒂尼奧小心謹慎,不言不語,若無其事地吃著麵包。 「依我看,下臺也行,不下臺也可。」朱裡昂說,「這些人來也行,那些人來也可……謝謝,顧問!」他接過牛肉盤子,「對我來說,毫無區別。反正他們同樣腐敗。這個國家讓人噁心,從上到下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據事物的邏輯,希望最近爆發一場革命,橫掃這污泥濁水……」 「革命!」阿爾維斯·科蒂尼奧大吃一驚,神經質地抓著下巴頦,用不安的目光看看四周。 顧問已經坐下來,他說: 「我不想討論政治問題,因為它只會把最團結的家庭鬧得四分五裂。但是,祖紮特先生,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公社的過火行為……」 朱裡昂往椅背上一靠,語氣非常平靜: 「可是,顧問先生,槍斃幾個銀行家、幾個神父、幾個肥頭大耳的企業主和幾個毒汁四濺的侯爵有什麼不好?一次小小的掃除嘛!……」他用餐刀做了個桶人的手勢。 顧問把這種血腥的辦法當作詼諧之詞,禮貌地笑了笑。 但是,薩維德拉嚴肅地說: 「從根本上說,一我是個共和黨人……」 「我也是。」若熱說。 「還有我。」阿爾維斯·科蒂尼奧已經憋不住了,「把我也算上。」 「不過,」薩維德拉接著說,「我原則上是共和黨人。因為原則是美麗的,原則是合乎理想的。但是,實際呢?是啊,實際呢?」他那張自負的臉朝各方看了看。 「是啊,實際!」阿爾維斯·科蒂尼奧讚歎地附合說。 「實際不可能!」薩維德拉莊嚴宣佈,往嘴裡塞了一塊牛肉。 這時,顧問作出了總結: 「事實是這樣的:國家與王室聯繫緊密……你不認為是這樣嗎?我的好朋友塞巴斯蒂昂?」他轉身向身為產業主和股票持有者的塞巴斯蒂昂。 塞巴斯蒂昂發現問的是自己,馬上紅了臉,聲明對政治一竅不通:不過有些事實讓他擔憂;似乎工人們工資太低;貧困有增長之勢;例如,煙廠工人每天只掙9角到一元兩角,還要負擔家庭,確實悲慘……」 「太不像話了!」朱裡昂聳聳肩膀。 「學校太少。」塞巴斯蒂昂怯生生地說。 「聲名狼藉!」朱裡昂又說。 薩維德拉忙著吃飯,沒有說話。他已經解開坎肩的扣子,肥胖的臉上呈酒足飯飽的顏色,自鳴得意地笑著。 「聖本托宮那些白癡們呢?……」朱裡昂叫道。 但是,顧問打斷了他的話: 「我的好朋友們,談別的事情吧。這樣更與葡萄牙人和忠誠臣民相稱。」 他立刻轉向著熱,問可愛的露依莎夫人如何。 「最近幾天有點病,」若熱說,「沒關係,是季節轉換所致,稍有點貧血……」 薩維德拉放下酒杯,表示問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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