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七五


  「好,放在那兒吧。」分明是若熱的聲音。

  她穿著襯衫跳下床。他進來了。兩個人久久擁抱著,嘴唇緊緊貼在一起,沒有說一句話。屋裡的掛鐘敲響了7點。

  與他離家前的那天一樣,若熱和露依莎一點鐘才吃完早飯。不過,現在天氣已經不再壓抑難忍,窗子敞開著。10月的太陽溫柔,空氣中有了一絲秋意,光線蒼白無力。下午,一件件厚外衣告訴人們天氣轉涼,綠色枝葉開始變黃。

  「太好了,又回到自己的窩裡啦!」若熱坐在沙發椅上舒展一下身子。

  他給露依莎講述旅途生活,說他在那兒像個摩爾人似地工作,掙了不少錢。帶回的資料是可以作一篇出色的報告;在阿連特茹省那些善良的人們中間交了不少朋友;頭頂烈日、在原野奔波、住在客棧的小屋子裡的日子總算結束了。現在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像他臨行前那天一樣,他慢慢吐著煙,美滋滋地捋著唇髭。為什麼把鬍子剃了?一見到他,露依莎最吃驚的就是他的鬍子沒有了。他不無傷感地解釋說,天氣熱,下巴上長了個小癤子……

  「你留著鬍子好看!」她說,「留著鬍子好看!」

  若熱給她帶來的禮品是6只中國古瓷盤,上面印著大腹便便的中國官員,釉子繪成的華麗的長袍似乎在藍色的空中飄動,堪稱珍品。他是在梅爾托拉一家舊貨店發現的。露依莎把盤子擺放在餐具架上作為裝飾:她踮著腳,長長的室內長袍垂到後面,濃密的金黃色頭髮稍微蓬鬆著披到背上——在著熱眼裡,她更漂亮,更讓人無法抗拒,她那纖細的腰板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吸引著他的雙臂。

  「我走前最後一次在這兒吃午飯,是個星期天,記得嗎?」

  「記得,」露依莎沒有回頭,繼續小心翼翼地擺放盤子。

  「喂,」若熱突然問,「你表兄呢?見過他嗎?來看過你嗎?」

  盤子從手中滑出,一陣叮叮噹當的杯子碰撞聲。

  「來過。」她停了一會兒又說:「來過幾次,呆的時間不長……」

  她彎下腰,打開餐具架的抽屜,開始整理勺子。而後才站起來,轉過身。她滿臉通紅,笑著把手一擺,「好了!」

  她走過去坐到若熱的膝蓋上。

  「你真好!」她捋著他的唇髭,熱切地望著他。今天淩晨投入他的懷抱的時候,她仿佛覺得心完全對他敞開了;突如其來的愛情使她的心潮愜意地翻滾;她想永遠這樣愛他,伺候他,用力擁抱他,直至他難以忍受,永遠這樣對他言聽計從。無限甜蜜的複雜情感,滲到她的心靈深處。她摟住他的脖子,用近乎淫蕩的諂媚語調低聲說:

  「你高興嗎?覺得好嗎?說呀!」

  她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漂亮,都好;經過這一段分離,她更喜歡他,感到一種新的激情。

  「塞巴斯蒂昂先生來了,」儒莉安娜走過來,笑容滿面地對著熱說。

  若熱猛地跳起來,離開露依莎,朝走廊沖過去,嘴裡叫著:

  「讓我擁抱你,夥計,快!」

  幾天以後的一個上午,若熱到政府去了,儒莉安娜走進露依莎的臥室,慢慢地關上門,柔聲細氣地說:

  「我想和夫人說件事。」

  她開始訴說她住的閣樓還不如地牢,沒法再住下去了;又熱又臭,有臭蟲,憋悶,冬天潮濕,簡直活不下去。總之,她想搬到下面來,搬到下面存放大木箱子的房間。

  那個房間一面有窗戶,高大寬敞,存放著若熱的雨衣、皮箱、舊外套以及祖母時代釘著黃釘子的紅色皮箱。

  「夫人,我要是住那兒,就像住在天堂了!」

  「那麼……把大箱子放在哪兒呢?」

  「放在閣樓上我的房間。」她笑了笑接著說,「櫃子不是人,不會受罪……」

  露依莎有點不知所措:

  「行,我看看吧,跟若熱說一下。」

  「我就指望著夫人了。」

  然而,這天下午露依莎剛向若熱解釋那個「可憐的基督信徒的願望」他就跳了起來說:

  「什麼?搬走大箱子?她瘋了!」

  露依莎固執己見,竭力打動他的心,說那是可憐蟲來到這個家以後的夢想。說他想像不出、誰也想像不出可憐的女人住的房間是個什麼樣子!臭氣熏天,老鼠在人身上亂爬,房頂已破,經常漏雨;已經好多天了,誰知道哪天就傾倒……

  「上帝!你說的像我祖母講過的阿爾梅達的地獄一樣!那就讓她搬吧,儘快搬,親愛的!……把我那些珍貴的箱子放閣樓上去。」

  得知得到了這個恩惠,儒莉安娜說:

  「啊,夫人,這是給了我一條命啊!但願上帝會報答你!我身體不好,住在那小盒子裡實在受不了……」

  近日來,她抱怨得更厲害了,臉色發黃,嘴唇有點發紫。有時非常悲傷,有時喜怒無常,說什麼兩隻腳從來就沒有暖和過。需要調理,需要精心的調理!……

  也就是在兩天后,她來到露依莎面前請她「去放大箱子的房間看一看。」她指著腐朽、蟲蛀的地板對露依莎說:

  「不能讓它這樣,夫人,要是不值得換新的,也該鋪上席子。如果我有錢,也不會打擾夫人,但是……」

  「好,好啦,我來想辦法。」露依莎耐著性子回答。

  她付了席子錢,沒有告訴若熱。然而,那天上午鋪席子的工人們來了,若熱驚奇地問露依莎那是怎麼回事,「難道走廊裡還鋪席子?」

  她笑著將雙手放在他的肩頭上:

  「是可憐的儒莉安娜像乞討一樣,要一條席子,說是地板太破了,她甚至想自己付錢,說從她的月薪裡扣除。咳,為了點可笑的小事。」她作了一個同情的手勢,「再說,親愛的,她們也是上帝的人,不是奴隸!」

  「好極了!過不了幾天,就會要鏡子、銅器了。可是,怎麼變化這麼大呢?原先你不是見都不想見她嗎?」

  「可憐蟲!」露依莎說,「我看出了她是個好心的女人。當時我太寂寞,和她接近得多了。我沒人說話,她就跟我作伴。甚至在我生病的時候……」

  「你生過病?」若熱吃驚地叫道。

  「嗯,只病了3天。」她趕忙說,「是感冒。她白天黑夜都不離我身邊。」

  說完以後,露依莎馬上又擔心若熱再提「生病」的事,而不知底細的儒莉安娜會否認。所以,這天傍晚,她把儒莉安娜叫到臥室裡:

  「我告訴苦熱說我生病的時候你一直陪伴著我……」她羞得滿臉絆紅。

  儒莉安娜馬上笑了,她樂意當這個同謀:

  「我明白了,夫人,你就放心吧!」

  果然,第二天若熱吃過早飯,轉身對儒莉安娜親切地說:

  「你好像服侍露依莎服侍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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