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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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依莎走到窗前,看見他在街上點著了一支雪茄煙,對車夫說了句什麼,跳進馬車,用力帶上車門,沒有朝窗戶再看上一眼。 馬車跑起來。車號還是10號。再也見不到他了!兩個人的心曾同樣為愛情而跳動,犯了同樣的過錯。——他高高興興地走了,帶著對這次冒險的浪漫的回憶;她留下了,永遠品嘗過錯的苦澀。世界就是這樣! 突然有一種孤獨和被遺棄的刺心的感覺。她形影相弔,生活好像一個無邊無際的陌生平原,草原上漆黑一片,危險四伏! 她慢慢走進臥室,倒在沙發上:看見頭一天為私奔準備的柔革袋在腳下。她把口袋打開,慢慢掏出頭巾、繡花汗衫——找到了若熱的像片!她把像片拿在手裡,望著若熱那忠厚的眼神、善良的笑容。——不,在這個世界上她並不孤單!有他在,他愛她,永遠不會背叛她,永遠不會拋棄她!她把嘴唇貼到像片上,激情的親吻把像片弄濕了,隨後猛地趴到沙發上,哭成了淚人兒,嘴裡不停地說著:「饒恕我吧,若熱,我的若熱,我親愛的若熱,我靈魂裡的若熱!」 晚飯以後,若安娜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說: 「夫人,你看是不是最好去打聽打聽儒莉安娜太太?」 「可是,你想到哪裡去打聽呢?」 「她有時候到一個女友家去,那女友是個介紹人,住在卡爾莫一帶。也許她出了什麼事,得了病。可是,從昨天上午,也沒有捎個口信來……有這種事!我可以去問一問……」 「好,去吧,去吧。」 儒莉安娜的突然失蹤也使露依莎心神不安。她在哪裡呢?在幹什麼呢?她覺得在離她遠遠的地方正在秘密策劃著什麼事,這件事會突然地在她頭上轟然爆炸…… 天黑下來,她點上蠟燭。這樣獨自一人在家,她有點害怕,於是在臥室裡來回踱起來,心裡想著,這時候巴濟裡奧正在桑塔·阿波羅尼亞火車站高高興興地買票,坐進了車廂,點著雪茄煙,過一會兒,火車就會喘著粗氣把他送往遠方,一去不復返!因為她不相信什麼「耽擱3個星期,一個月」之類的話。他逃走了,永遠不再回來!儘管討厭他,但感到由於這次分離內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並且在痛苦地流血! 快9點鐘的時候,門鈴急急地響起來。她以為是若安娜回來了,端著燭臺去開門——看到的竟然是臉色發黃、怒氣衝衝的儒莉安娜,馬上倒退了一步。 「夫人能給我句話嗎?」 儒莉安娜跟著露依莎走進臥室,立刻大發雷霆,高聲怒吼: 「這麼說夫人以為這事就算完了?夫人以為你那情夫跑了這事就算完了?」 「怎麼啦,你這個女人?」露依莎呆了。 「夫人以為你那情夫跑了,就算沒事了?」她咆哮道。 「啊,你這個女人,看在上帝份上!……」 她的聲音太傷心了,儒莉安娜停住了嘴。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把聲音壓低一些: 「夫人很清楚,我把那些信保存起來了,當然是為了什麼事!我想請夫人的表兄幫助我!我幹活幹夠了,想休息休息。我不準備讓誰出醜,只想讓他幫助我……今天下午我打發人去旅館……夫人的表兄他跑了!往奧裡維亞依斯那邊跑了,跑到地獄去了!晚上他的傭人才帶行李走。可是,夫人以為你們能騙得了我?」她又生起氣來,瘋狂地用拳頭砸著桌子,「要是這個家不倒黴,要是這個事不在整個葡萄牙嚷嚷起來,那就讓雷劈了我!」 「為那些信,你想要多少錢?」露依莎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挺直身子。 「夫人,要麼你給我6百米爾瑞斯,要麼我不放那些信。」她也挺直身子,回答說。 「6百米爾瑞斯!你讓我到哪兒去找6百米爾瑞斯?」 「到地獄!」儒莉安娜喊道,「要麼給我6百米爾瑞斯,要麼就像我現在在這裡一樣,一點兒不錯,一定要讓你丈夫念那些信!」 露依莎絕望了,倒在一把椅子上。 「上帝呀,我幹了什麼事要遭受這個災難,我幹了什麼事呀?」 儒莉安娜直挺挺站在她面前,樣子非常蠻橫: 「夫人說得好,我是個賊,說得對,我在垃圾裡揀了那封信,從大抽屜裡拿了另外幾封。不錯,正因為這個我才讓你付錢!」她情緒激動,神經質地把披肩擰上、鬆開,「我該時來運轉了!我受了多少罪呀,受夠了!你給我去找錢,愛到哪裡去找就到哪裡去找!少5分錢都不行!我一年又一年地受罪,從早到晚幹活,累得要死,可夫人多清閒!我6點鐘起來,馬上就擦呀,掃呀,整理呀,忙個不停,可夫人躺在床上,累不著,也不用操心。一個月來,天一亮我就起來,漿呀、熨呀!可夫人,你這個肮髒東西,想去看誰就去看誰,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見他,我呢,像個黑奴似的,不管心臟疼得多厲害,不管是死是活,得手拿熨斗幹活。夫人呢,遊玩,馬車,上等綢緞,要什麼有什麼——這黑奴呢?黑奴卻要累死累活!」 露依莎渾身像是散了架,沒有回答的氣力,在劈頭蓋腦的怒駡聲中,像個暴雨下的小鳥兒一樣蜷縮著。儒莉安娜火氣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凶。對勞累和屈辱的回憶如火上加油,她的怒氣越來越旺。 「那麼,你說呢?」她聲嘶力竭地叫著,「你吃好的,我吃殘羹剩飯!我幹了一天活以後想喝口葡萄酒,可誰給呢?我不得不自己去買!夫人到我房子裡去過嗎?那分明是地牢!臭蟲多得我只能穿著衣服睡覺!夫人要是覺得被咬了一口,我這個黑奴就得把床上的螺絲釘擰下來,一個縫一個縫地給你找臭蟲!女傭啊,女傭就是當牛做馬。可是,現在輪到我了!」她拍著胸脯,為報仇雪恨而得意洋洋,「現在,要聽我吩咐了!」 露依莎低聲抽泣著。 「夫人還哭,我流了多少眼淚呀,哎,夫人,我並不想坑害你,絕對不想坑害你。你開心去吧,享樂吧,享樂吧!我想要的是我在這裡吐出來的錢,不然那些信就一定要嚷出去!要是我不把信拿給你丈夫看,拿給你的朋友們看,拿給所有鄰居們看,就讓這屋頂塌了把我砸死,你就等著過痛苦日子吧!」 她精疲力盡了,過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 「可是,夫人,把我那錢給我,把我那寶貝錢給我,信就在這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把別的信也都給你。可是,你得把我的錢給我!我還要告訴你,收了錢以後我要是再開口,」她朝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現在就讓雷電劈死我!」 露依莎慢慢站起來,臉色煞白。 「好吧。」她聲音很低,幾乎是在咕噥,「我想法給你找錢,你等幾天。」 一陣寂靜——吵嚷之後出現的寂靜顯得更加深沉,屋子裡的一切似乎都停滯了,只有掛鐘嘀嘀嗒嗒地響著,梳粧檯上的蠟燭將盡,冒著紅色火苗。 儒莉安娜拿起陽傘,收起披肩,盯了露依莎一會兒: 「好吧,夫人。」口氣幹乾巴巴。 她轉身出去了。 「神聖的上帝,這樣贖罪呀!」她叫了一聲,倒在一把椅子上,又哭起來。 若安娜回來的時候正是10點鐘。 「夫人,什麼也打聽不到。介紹人那裡也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好吧,把燈拿來。」 若安娜回到自己房間。脫衣服的時候,她自言自語地嘟囔說: 「那女人的生活肯定有著落了,跟那夥壞人攪到一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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