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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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莉安娜把頭一天晚上的場面詳細講了一遍,爭吵,昏厥…… 「好吧,親愛的。」維托利婭大嬸說,「這麼幹了也好,不能浪費時間,馬上動手。你到旅館去找布裡托,跟他談。」 儒莉安娜馬上縮回去了:她不敢,害怕…… 維托利婭大嬸撓著耳朵考慮了一下,到裡邊跟古維亞先生嘀咕了一會兒,然後返回來,把門關好: 「找個人去。那幾封信在你這兒嗎?」 儒莉安娜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紫紅色的舊錢包,但猶豫了一會兒,狐疑地望著維托利婭大嬸。 「你這個人,拿著那幾封信不肯鬆手?」老太太受了侮辱,大聲說,「那你自己去辦吧,自己去辦吧……」 儒莉安娜立刻把信交到她手裡,但請她保存好,小小…… 「那人明天晚上去找布裡托談。」維托利婭大嬸說,「讓他出一個康托。」 儒莉安娜眼前一亮,一個康托,維托利婭大嬸在開玩笑。 「哪裡話!你怎麼想?因為一封信,一封對他幾乎沒有什麼妨礙的信,他付給了一個在希亞多那邊乘馬車的人3百米爾瑞斯——昨天我還見那個人抱著個小孩。付的都是嶄新的票子。就是那個花花公子付的,這明擺著,就是那個花花公子付的。要是別人,我不敢說,可現在是布裡托。他是個富翁,花錢如流水,馬上就會答應……」 儒莉安娜臉色慘白,哆裡哆嗦地抓住她的胳膊: 「哎呀,維托利婭大嬸,我送你一塊緞子。」 「藍色的!你看,我現在就告訴你顏色。」 「可是,維托利婭大嬸,布裡托壯實得很。要是他搶了那些信,要是他幹出什麼事來呢。」 維托莉婭大嬸輕蔑地盯著她說: 「別給我說傻話了,你想想,我會打發個呆子去嗎?連信都不帶去,讓他帶副本。你等著瞧吧,去的人比山烏還狡猾。」 她又想了想: 「你回家吧……」 「不,我可不回去……」 「你說得也對。等著看看這事辦得怎麼樣。你來這裡睡覺,今天就在這裡吃晚飯,我有條大魚……」 「可是,維托利婭大嬸,要是布裡托報告警察,不會有危險嗎?……」 維托利婭大嬸聳聳肩膀,不耐煩地說: 「喂,你走吧,不然非把我氣瘋不可。警察,說什麼警察,這類事能去報警……這事讓我來管!再見。記著4點鐘吃晚飯,嗯?」 儒莉安娜像是在空中飛出去的,一個康托!這個康托她曾經遠遠望見過,後來又跑了,現在重新回來,重新落到她手裡,是「叮噹」響的硬幣,是「唰唰」響的票子。各種各樣的打算在腦子裡攪成一團,每個打算都光彩奪目:有個裁縫用具店,她站在櫃檯後面賣貨!身邊有個丈夫,晚上出去吃夜宵。一雙又一雙的高級皮靴,式樣要好。把錢放在哪兒呢?銀行裡?不。放在大木箱子底上——更保險,隨手能摸到。 為了度過這一上午,她買了四分之一塊糖糕,到帕塞約公園坐下來,打著陽傘,美滋地想著,已經開始咀嚼富人生活的滋味,自認為已經成了貴夫人,甚至朝一個不聲不響、看樣子像老闆的紅臉漢子送了送秋波——那人失魂落魄地走開了。 這時候,露依莎醒了。她在床上猛地坐起來。「就看今天了。」這是她的頭一個想法。一陣驚恐,一陣難過,她的心緊縮著。後來她開始穿衣服,心慌意亂,唯恐看到儒莉安娜。她甚至想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吃午飯,等到11點再躡手躡腳地出去,到旅館去找巴濟裡奧。這時候,臥室門口傳來若安娜的聲音: 「夫人,醒了嗎?」 她馬上心驚膽戰地講起來,說儒莉安娜太太早上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一切都等著收拾…… 「好吧,你去給我弄午飯,我馬上去……」她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她馬上估計起來,儒莉安娜離開這個家了。為什麼?肯定,為了幹什麼事坑害她。最好立刻出去……可以到「天堂」去等巴濟裡奧。 她走進餐廳,站著慌裡慌張地喝了一口茶。 「儒莉安娜太太對你說過什麼嗎?」若安娜走過來戰戰兢兢地說。 露依莎聳聳肩,含含糊糊地說: 「以後就知道了……」 一點半鐘了,她去戴帽子。心跳得厲害,儘管怕見到儒莉安娜,但仍然下不了出走的決心,甚至乾脆坐下來,把皮袋子放在膝上。「走」!終於拿定主意,站起身來,但似乎有個什麼既細又粗的東西拉著她,捆著她……她慢慢走進臥室:室內長袍掉在床下,拖鞋在松毛地毯上……「太倒黴了!」她大聲說。接著來到梳粧檯前,摸了摸梳子,打開抽屜,突然又走進客廳,拿起相冊,抽出若熱的照片,哆哆嗦嗦地放進柔革提袋裡,又驚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走出去,把門一甩,跑下了樓梯。 一輛馬車從教長廣場經過,她鑽進去,告訴馬車夫到中央旅館。 布裡托先生上午一早就出去了,看門人敷衍了一句。肯定是有一艘郵船開到了,因為正往裡面搬行李,包著油布的手提箱、邊上釘著鐵皮的木箱;旅客們因為剛剛到達而神色驚慌,因為海上的顛簸而昏頭昏腦,有的在交談,有的在喊什麼人。這忙碌的景象使她振奮起來,產生了遠遊的願望:汽燈下,火車站裡熙熙攘攘;涼爽的早晨,郵船後甲板上洋溢著啟程的歡樂氣氛! 她把「天堂」的地址告訴車夫。隨著馬車飛奔,似乎她以往的全部生活、儒莉安娜、這個家,漸漸淡漠了,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在一家書店門口,覺得有個人像朱裡昂,馬上伏到車窗上,沒有看清,很是可惜:沒有看到家裡的朋友,就這麼走了。現在,所有的朋友,朱裡昂、小埃爾內斯托、顧問、費裡西達德太太,她覺得都那麼可愛,人品都那麼高尚,可她原來卻沒有察覺,現在覺得他們都非常令人神往。還有可憐的塞巴斯蒂昂,心地多麼善良!再也聽不到他彈馬拉加舞曲了。 在金街盡頭,許多貨車擋住了去路,馬車停下來。露依莎看見路邊人行道上的卡斯特羅——就是戴眼鏡的銀行家卡斯特羅,萊奧波爾迪娜對她說過,此人「非常喜歡」她露依莎;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正向他兜售彩票,卡斯特羅一副厭惡的神氣,把兩個拇指插在白坎肩口袋裡,以輕蔑的口氣感謝一聲小孩,透過金邊眼鏡朝露依莎望了幾眼。她呢,用眼睛的餘光瞥著他:非常喜歡她,這樣的人非常喜歡她,太可怕了!露依莎覺得他腿很短,大腹便便,樣子很是嚇人。想起巴濟裡奧,她心裡一亮,他長得多麼英俊!……急於見到他,她不耐煩地敲了敲車窗玻璃。 馬車終於起動了。羅西奧區在陽光下明亮耀眼:從停在路口的鐵路馬車裡匆匆忙忙下來的人們穿著白色褲子、薄薄的上衣,他們是從貝倫和彼得羅索斯那邊來的。叫賣聲響個不停。——所有人都在自己家裡樂享天倫,只有她啟程背鄉離井! 在西方街,她看見了卡米拉太太——這位太太跟一個老頭子結了婚,以有許多情夫而著名。她似乎又懷孕了,慢騰騰地走著,白白的臉上顯出心滿意足的神氣,後面跟著一個穿松子色外衣的小夥子和一個穿蓬鬆裙子的小姑娘,前面是一個保姆推著輛小車,車裡的孩子叼著奶頭。卡米拉不動聲色地在大街上走著,腆著肚子展示她通姦得來的孩子。可是,她備受恭維,沒有人說她的壞話,因為她富有,經常舉辦晚會……「世界就是這般模樣!」露依莎心裡想。 馬車停在「天堂」門口,正是中午。上面的門鎖著,女房東馬上出來小聲說:「非常遺憾,只有先生有鑰匙,要是夫人想休息……」這時候另一輛馬車到了,巴濟裡奧從樓梯走上來。 「總算見到了!」說著,他打開門,「昨天為什麼沒有來……」 「啊,要是你知道……」 她抓住巴濟裡奧的胳膊,死死盯著他: 「巴濟裡奧,你知道嗎,我完了!」 「出了什麼事?」 露依莎把柔革袋子扔到長沙發上,一口氣講了信在紙簍裡被拿走的經過,還有她的信被偷、在臥室裡吵架……「現在我只剩下出逃這一條路了。這不,我來了,帶我走吧。你說過可以帶我走,說過好幾次。我準備好了,帶來了那個旅行袋,裡面有必需的東西,頭巾、手套……嗯?」 巴濟裡奧把手插在口袋裡,弄得硬幣和鑰匙叮噹作響,焦急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聽著她的每一句話。 「只有你才這樣想!」他叫道,「你瘋了!你這個女人!」他非常激動,「這哪裡談得上出逃?你怎麼說起出逃來了?這是個錢的問題。」他想:「她要的是錢。看看她要多少,付給她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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