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五〇


  「有一天我也要穿新衣裳,而且要好的,時裝店訂做的!」

  還有幾次,她含含糊糊透露出不久就要富了的想法。吉安娜甚至這樣問過她:

  「儒莉安娜太太,你在等著接受遺產嗎?」

  「也許吧。」她乾巴巴地回答說。

  她越來越討厭露依莎。上午,看到她梳妝打扮,往身上酒花露水,哼著小曲照鏡子,她就走出臥室,因為一陣瘋狂的仇恨湧上了心頭,她唯恐按捺不住發作一通!恨她的衣服,恨她那興高采烈的神氣,恨她的內衣,恨她要去會見「男人」,恨她女主人的優越條件。「臭女人!」露依莎出門的時候,她悄悄窺視,望著她沿街往上走,隨後帶著憤怒的冷笑關上玻璃窗:

  「小潑婦,你去尋歡作樂吧!我揚眉吐氣的那一天一定到來!一定到來!」

  確實,露依莎尋歡作樂。她每天下午兩點鐘就出去。街上,人們已經在議論「工程師的那位現在有了聖米格爾式的情夫。」

  她剛繞過十字路口,人們就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嘀嘀咕咕。他們肯定她去會那位「花花公子」。在哪裡?這是煤炭店老闆娘最關心的問題。

  「在旅館裡!」保拉小聲說,「因為所有的旅館都是幹醜事的好地方。也許……」他想了一下,輕蔑地補充說,「也許在下區一個肮髒地方吧!」

  煙草店老闆娘感歎說:「那夫人本來很明白事理呀!」

  「我說埃列娜太太,沒人管的母牛全都讓舔嘛!」保拉帶著很重的鼻音說,「所有的女人都一樣!」

  「除了我以外!」煙草店老闆娘表示不滿,「我一直是個正派女人!」

  「可她呢?」煤炭店老闆娘說,「誰也沒有說過她有什麼不好!」

  「我說的是上層社會,說的是那些貴婦們,那些拖著綢緞衣服的女人們,她們是一夥混帳東西!這我可清楚!」他接著嚴肅地說:「老百姓更講道德,老百姓是另一種人!」他把手插進口袋,叉開雙腿,低頭看著地上,若有所思:「當然是這樣!當然是這樣!」看樣子他確實認為,老百姓的美德比人行道上的石子還多!

  塞巴斯蒂昂在阿爾馬達小莊園住了兩個星期,回來以後聽到若安娜姨媽說的「大新聞」,嚇得魂飛天外:現在,小露依莎天天下午兩點出門,表兄再沒有去過;這是熱爾特魯德斯告訴她的;這成了街談巷議的唯一話題……

  「難道那可憐的夫人不能到商店給自己買點東西?」塞巴斯蒂昂叫道,「熱爾特魯德斯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我不明白若安娜姨媽怎麼會讓她到這個家裡胡說八道!

  「罪孽呀!瞧你這脾氣!」若安娜姨媽非常生氣,「孩子,真的,那可憐的女人說的都是在街上聽到的!她還為露依莎說話呢!為她說話,還埋怨街上人們說三道四呢!這叫什麼事呀!」若安娜姨媽嘟嘟囔囔地出去了:「瞧你這脾氣,我的天!」

  塞巴斯蒂昂叫住她,安慰說:

  「若安娜姨媽,究竟誰在說呀?」

  「誰在說?」若安娜姨媽沒好氣地說:「整條街都在說,整條街!整條街!」

  塞巴斯蒂昂心急如焚。整條街!這還了得!若熱在的時候她從不離開窩,現在卻天天出去,原先鄰居們對那個人來訪已經嘀嘀咕咕,現在自然對她天天出門說三道四!這正在讓她聲名狼藉!而他卻無能為力!去提醒她?再有一次那樣的場面?不能。

  他去找露依莎。當然,什麼事也不想跟她說,只是去看看她。不在。兩天以後又去了一次。儒利安娜來到大門口,帶著冷笑說:「剛剛出去。到教堂准能找到她。」終於有一天在聖羅克街口上碰到了。露依莎看到他,顯出非常高興的樣子:「為什麼在阿爾馬達呆了那麼久?故意躲著嗎?」

  「有木匠在那裡幹活,我得看著點。他呢?」

  「還好。有點煩悶。若熱說還要耽擱一段時間,我非常孤單。朱裡昂不去,顧問也不去,誰都不去。有時候費裡西達德太太去看一眼,她現在忙著拜附體神呢……虔誠的信徒嘛……」她笑了笑。

  那麼,她到哪兒去?

  去買點東西,然後找時裝裁縫……「塞巴斯蒂昂,來坐坐呀,嗯?」

  「我一定去。」

  「晚上去吧,我太寂寞了。經常彈鋼琴。那架琴可頂大用了!」

  當天下午,塞巴斯蒂昂收到若熱的信:「最近看見露依莎了嗎?我幾乎有點擔心了,因為5天沒有收到她的信。並且,她懶得像個修女;寫信來也只有四行,因為郵差就要走了,還要讓郵差等一等,真是活見鬼!她抱怨心裡煩悶,感到孤單,沒有人理睬,好像在沙漠裡生活。你看能不能陪陪她……真可憐……」

  他第二天傍晚就到她家去了。也身穿室內便袍,臉很紅,睡眼惺忪。從外邊回來,很累,晚飯以後因得在長沙發上睡著了……有什麼新鮮事嗎?她一邊說一邊打哈欠。

  他們談了阿爾馬達的工程,談了朱裡昂和顧問,後來就無話可說了,都有些拘謹。

  於是,露依莎點上了鋼琴上的蠟燭,把她正學習的新樂曲給塞巴斯蒂昂看——古諾的《米雷葉》;有一段她總是出錯,請塞巴斯蒂昂彈彈;塞巴斯蒂昂彈得出神入化,她在鋼琴旁邊低聲哼著樂曲,用腳打著拍子;隨後她想試試,又錯了。她生氣了,把樂譜扔到一邊,坐到沙發上:

  「我幾乎沒有彈過,手都生銹了!」

  塞巴斯蒂昂不敢問及巴濟裡奧,露依莎也沒有提到他的名字。塞巴斯蒂昂看到對方態度冷淡,以為這是不夠信任或者沒有忘記前一次的不快,於是藉口說要到農業總會去一趟,灰溜溜地走了。

  每天都給他帶來新的不安。有時候是若安娜姨媽下午對他說:「小露依莎今天又出去了!天這麼熱,她會熱出病來!我的天!」有時候是他遠遠望見鄰居們交頭接耳,那肯定是在「說可憐的夫人壞話」!

  他覺得這一切與歌劇《塞維利亞理髮師》中「誹謗」一場毫無二致:誹謗一開始,如同鳥兒翅膀的窸窣,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嚇人,最後像霹靂一樣爆發!

  現在,他往往繞過那條街,不願意在保拉和煤炭店老闆娘跟前走過:見了他們難為情!有一次遇上了特謝拉·阿澤維多,對方問他:

  「喂,若熱什麼時候回來?真是活見鬼!這小夥子留在那裡了!」

  聽這類話成了家常便飯,塞巴斯蒂昂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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