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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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好胃口,塞巴斯蒂昂先生,胃口好!」她高聲叫道。 看到他正沿著街道往下走,她又親切地喊起來: 「向著安娜問好!別忘了!」她表現出十分親昵的樣子,儼然像個貴婦,對男人,她的目光總是那麼溫柔。 這時候,費裡西達德太太和露依莎剛好到了帕塞約。 很是熱鬧。從外邊已經能感到緩慢、單調的布魯哈哈舞曲,可以看見一股明亮的黃色的煙塵飄向天空。 兩個人走了進去,剛到池塘邊就遇到了巴濟裡奧。他裝作非常吃驚的樣子,叫道: 「太巧了!」 露依莎紅了臉,把巴濟裡奧介紹給費裡西達德太太。 傑出的太太滿臉堆笑,說還記得他,可是,要是不告訴她,也許會認不出來。他變化太大了! 「工作太多,親愛的夫人……」巴濟裡奧躬身致意。 隨後,他用手杖敲著池塘邊的石頭,笑著說: 「老了!主要是老了!」 燈光映進又黑又髒的水裡,在很深的地方扭曲得奇形怪狀。在停滯的空氣中,附近的樹葉紋絲不動,成了不倫不類的慘綠色。兩行平行的矮樹中,間或有幾盞汽燈,當中的卵石土道上擠著黑壓壓的人群,尖利的樂器聲穿過熙熙攘攘的嘈雜聲,把華爾茲明快的節奏送到沉重的天空。 他們站在那裡談話。 太熱了,嗯?不過夜色很美!連一絲風也沒有!人太擠了! 他們看著往裡邊走的人們:燙著髭曲頭髮的小夥子們身穿迷迭香色的褲子,裝模作樣地叼著星期天才抽的雪茄;一個準尉軍官皮帶束得緊緊的,竭力挺著胸脯;兩個頭髮鬈曲的姑娘一搖一擺,做工粗糙的衣裙下肩胛清晰可見;一位神父懶洋洋地叼著煙,戴著灰色夾鼻眼鏡;一個西班牙女人穿著非常挺括的白裙子,裙子足有兩米長,拖在泥地上窸窣有聲;總是表情悲傷的沙維爾也在其中,他是位詩人;一位紈絝子弟也來了,他身穿短上衣,手拄手杖,兩眼醉醺醺的,帽子推到了後腦勺上;巴濟裡奧笑得最厲害的是由一位興高采烈而又無所不知的父親領著的兩個孩子——他們都穿淺藍色衣服,一條紅肩帶與皮帶交叉,頭上是槍騎兵軍帽,腳蹬匈牙利式皮靴,都那麼呆頭呆腦,像兩個夢遊症患者。 一個高個子男人在他們旁邊經過,轉過身,兩隻貪婪的大眼睛對著露依莎看了又看。他長臉,尖下頦,背心上方露出寬闊的胸脯,叼著個非常大的煙嘴,煙嘴上雕著法國輕騎兵像。 露依莎想坐下。 一個穿件髒得像墩布似的汗衫的小男孩跑過來給他們找椅子:他們坐在一家人旁邊,看樣子這家人愁眉苦臉,沉默寡言。 「巴濟裡奧,你今天做什麼了?」露依莎問道。 他去看鬥牛了。 「怎麼樣?喜歡嗎?」 「乏味極了。要不是鬥牛士『小魚』摔倒,就煩死了!公牛弱小,騎手無精打采,毫無意思!西班牙鬥牛!那才叫鬥牛呢!」 費裡西達德太太表示不滿。太可怕了!她到埃爾瓦斯去看望弗朗西斯卡·德·諾羅尼嬸嬸的時候,在巴達霍斯看過一次,幾乎暈了過去。鮮血,流出了腸子……哎呀,殘忍極了! 巴濟裡奧笑著說: 「親愛的夫人,那你要是看鬥雞又該怎麼樣呢?」 費裡西達德太太聽別人說過——她認為這類消遣都太野蠻,有違宗教精神。 她想起一種消遣,胖胖的臉上露出笑容: 「對我來說,什麼也比不上看話劇的美好的夜晚。什麼也比不上。」 「可是,這裡的演技太差了!」巴濟裡奧用沮喪的口吻反駁說,「太差了,親愛的夫人。」 費裡西達德太太沒有回答;她在椅子上抬起身子,眼睛裡閃著極度興奮的光芒,拼命招手。 「沒有看見我。」她神情沮喪。 「是顧問嗎?」露依莎問。 「不是。是阿爾維埃拉伯爵夫人。沒有看見我!她經常去拜附體神,我很喜歡她,簡直是個天使!沒有看見我。跟她公爹在一起。」 巴濟裡奧的眼睛一直不離露依莎。在白色面紗下,有晃動的汽燈照著,空中又塵土飛揚,她的臉更顯得白皙可愛,在夜間顯得更黑的眼睛給她增加了幾分熾熱的表情;金黃色的頭髮微微鬈曲,前額顯得更小,讓她帶有一種小姑娘的情意纏綿的美;鹿皮手套使黑色的連衣裙下的手顯得更加高雅;這雙手拿著摺扇,放在胸前,細細的手腕上有蓬鬆的白色鑲邊。 「你呢,今天做什麼了?」巴濟裡奧問她。 非常煩悶,整個一個星期天呆在家裡看書。 他也一樣,上午躺在沙發上讀貝羅特的《如火的女人》。她看過嗎? 「沒有。怎麼樣?」 「一本小說,新奇得很。」 接著又笑著補充說: 「也許太刺激了一點,我不建議你讀它。」 費裡西達德太太正在讀《驚險》。多少人向她推薦這本小說。可是,她被小說的故事情節弄得有點糊塗了。只要一合上書就忘個精光。不再看下去了,因為她發現讀書使她的消化不良更加嚴重。 「你消化不良?」巴濟裡奧表現出有教養的人那種關心。 費裡西達德太太馬上把她的消化不良講了一番。巴濟裡奧勸她用冰治療——並且還祝賀她,說最近以來胃病是一種非常高雅的病症。他對費裡西達德太太非常關心,讓她講得更詳細一些。 費裡西達德太太仔細講了一遍。可以看出,在她的目光和口氣中,對巴濟裡奧越來越有好感。一定要用冰治療。 「用葡萄酒治療,已經知道了吧?」 「親愛的夫人,當然,用葡萄酒。」 「你看,也許能見效。」費裡西達德太太大聲說著,用摺扇敲了敲露依莎的胳膊,她好像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露依莎笑了笑,剛要說話,但見那個蒼白的長梨臉的傢伙正用淫蕩的目光死死盯著她,她生氣地轉過臉去。那人歪了歪梨把般的下額走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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