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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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濟裡奧撚著唇髭,看著她摘手套: 「從前是我給你戴手套和摘手套……還記得嗎?……我還有這個專有的特權。我想……」 她笑了: 「當然不行……」 於是,巴濟裡奧望著地板,慢騰騰地說: 「啊!過去的事了!」 接著,他談起了科拉雷斯莊園:回到這裡,頭一個念頭就是雇輛馬車到那兒去一趟,想看看它的花園。栗子樹下的秋千還在嗎?那個滿是白玫瑰的涼亭還有嗎?它旁邊有個石膏塑的愛神,斷了一個翅膀…… 露依莎聽說花園現在歸一個巴西人所有:路上有一個觀景台,中國式的頂蓋,飾有許多玻璃球;正房按法國樣式重建了,擺上了新家具。 「還有我們那可憐的檯球室,空心草色的,放著好幾個玫瑰花環!」巴濟裡奧死死盯著她,「還記得我們在那兒玩檯球嗎?」 露依莎臉色微紅,雙手擰著手套,抬起眼睛望著他笑了笑說: 「那時候我們還是兩個孩子!」 巴濟裡奧悲哀地聳了聳肩膀,望著地毯上的枝狀圖案,似乎沉醉在對遙遠的往事的回憶之中。隨後,語氣裡滿懷深情: 「多好的時光!那是我最好的時光!」 露依莎看到,他沉醉在往日幸福的憂傷之中,頭微微低下,頭髮分開處是一條細細的白線,長時間的離別使他有了幾根銀絲。斜靠在沙發背上,兩隻鋥亮的皮鞋舒適地伸到地毯上,一副親密無間的神態。 露依莎看著他,發現他更增添了幾分男性美,臉色曬得黑紅,烏黑的頭髮有了幾根銀絲,但小小的唇髭依然那麼年輕、高傲,內中透著原有的剛毅;眼睛呢,啟齒一笑的時候,仍舊流露出溫柔和甜蜜。她還看到他緞子領帶的領帶夾上鑲著珍珠,綢料襪子繡著小小的白色星星。巴西巴伊亞州沒有把巴濟裡奧變得俗裡俗氣。恰恰相反,他顯得更可愛了! 「可是,你呢,應該說說你啦。」他微微一笑,把身子朝她那邊傾了傾,「生活很幸福,有了個孩子……」 「沒有!」露依莎笑著,提高了聲音,「沒有。誰告訴你的?」 「有人對我這麼說。那麼,你丈夫呢,要在外邊停留很長時間嗎?」 「我想大概三、四個星期吧。」 四個星期!這簡直是守活寡!他馬上提出多來看她幾次,談一談,上午來…… 「太好了!你是我唯一的親戚,現在……」 當然!……話越說越親密,還帶著些許傷感:他們說起了露依莎的母親,巴濟裡奧稱呼她若若姑媽。這時候,她也感到一陣惆悵湧上心頭:站起身,把另一扇窗打開,仿佛要讓強烈的陽光驅散兩個人心中的慌亂。於是,她問起他旅途上的情況,巴黎、君士坦丁堡…… 她說她一直想旅行,到東方去看看。騎著駱駝,不停地顛簸;她既不怕沙漠,也不怕猛獸…… 「你變得很勇敢了!」巴濟裡奧說,「原來你膽子小得很,什麼都怕……在阿爾馬達你父親家裡的時候,連進酒窖都不敢。」 她漲紅了臉。還清楚地記得,地下酒窖裡凍的人打冷戰。掛在牆上的油燈冒著煙,用紅色的光亮照著滿是蜘蛛網的房梁,一排排鼓著肚子的大酒桶讓人心涼。有幾次兩個人在角落裡偷偷親吻…… 她問起他在耶路撒冷過得怎麼樣,那城市是不是很漂亮。 那地方不同尋常。上午到聖子墓去看看,午飯後騎上馬……酒店還不錯,漂亮的英國女人……還有幾位顯赫的至交…… 他雙腿交叉,一個個談起來:耶路撒冷的教長是他的朋友,奧爾格城堡的公主是他的故交!「可是,」他說,「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刻莫過於在橄欖樹花園度過的下午了。對面可以看到所羅門廟的圍牆,就在馬大曾跪在耶穌腳下的貝當村旁邊。往遠處望,是太陽照耀下一動不動的死海。我坐在一個凳子上,悠閒地抽著煙斗。」 「是不是遇到過危險?」 當然。佩特拉沙漠的沙暴!可怕極了!可是,旅途太美了:駱駝隊,帳篷!還把他的裝束描繪了一番:身披紅黑條相間的駱駝皮斗篷,馬格達皮帶上別著一把大馬士革匕首,還有阿拉伯牧民長長的標槍。 「大概你過得很高興!」 「非常高興。我有許多照片。」 他答應送給她一張,又補充了一句: 「知道嗎?我給你帶來幾件禮品。」 「帶來了?」她眼裡發出興奮的光芒。 最好的是一串念珠…… 「念珠?」 「還是件寶貴文物呢?耶路撒冷教長在耶穌墓上為它視過福,後來教皇為它……」 啊!因為教皇曾去過那裡,一個溫文爾雅的老頭兒,穿一身白衣服,白白的面皮,非常和善。 「你從前並不十分虔誠。」他說。 「不,現在我也不篤信那些事。」她笑著回答。 「你還記得我們在阿爾馬達家裡那座小教堂嗎?」 他們在小教堂裡度過多少美好的下午,教堂前頭是個小曠場,長滿了高高的野草,鮮花常開——微風吹過,阿芙蓉輕輕晃動,像無數蜻蜓落在上面,扇動紅色翅膀…… 「還有那棵菩提樹,記得嗎?我在樹下做體操。」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那麼,能讓他說什麼呢?那是他的青年時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年華呀…… 她微微一笑,問道: 「你在巴西過得怎麼樣?」 太可怕了!竟然喜歡上了個黑白混血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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