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巴濟裡奧表兄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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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若熱,你瞭解一下,埃武拉市議會的薪俸是多少。」朱裡昂從沙發的一角說。 顧問把夾鼻煙的手停在空中,胸有成竹地說: 「大概是6百米爾瑞斯,祖紮特先生,並且可以自開診所。這在我的記事本上能找到。怎麼,祖紮特先生,你想離開裡斯本?」 「也許。……」 所有人都表示反對。 「裡斯本畢竟是裡斯本!」費裡西達德太太歎了口氣。 「照我們偉大的歷史學家的精闢說法,是一座大理石和花崗岩的城市。」顧問嚴肅地說。 隨後,他把纖細並且護理得極好的手指張成扇形,吸了一下鼻煙。 這時候,費裡西達德太太說: 「最離不開裡斯本,即使上帝和神父讓離開也不肯走的,要數顧問了!」 顧問慢慢轉向她,稍微躬躬身子,說: 「費裡西達德太太,我生在裡斯本,徹頭徹尾的裡斯本人。」 「顧問,」若熱記起來了,「你是在聖約瑟大街出生的。」 「門牌75號,親愛的若熱。在與那所房子緊挨著的房子裡,我尊敬的熱拉爾多、我可憐的熱拉爾多一直住到結婚。」 熱拉爾多,他可憐的熱拉爾多,就是若熱的父親。亞卡西奧是他的摯友,兩個人是鄰居。當時,亞卡西奧拉提琴,熱拉爾多吹笛子,兩個人二重奏,同屬聖約瑟街的一個樂隊。後來亞卡西奧進入了國家機構,出於謹慎也出於尊嚴,放下了提琴,失去了溫柔的情感,也不再參加樂隊熱鬧的晚會,把整個身心都投入了統計學,但一直保持著對熱拉爾多的忠誠,後來又繼續和若熱保持這真誠的友誼。他是若熱的證婚人,每星期都來看他,遇到若熱生日,一定送來賀卡和一條帶魚籽的鰻魚。 「我在這裡出生,」他重複一句,折上漂亮的印度綢手絹,「也希望死在這裡。」 說完,小心翼翼地擤了擤鼻涕。 「那還早著呢,顧問!」 他以非常淒涼的口氣說: 「我並不害怕死神,親愛的若熱,甚至毫不猶豫地讓人在聖若奧山上建了最後的居所。墳墓簡樸,但還算體面,就在一排的右邊,地方不錯,維利西莫家族朋友們住處旁邊。」 「顧問先生,你已經寫好墓誌銘了嗎?」坐在角落裡的朱裡昂帶著揶揄的口氣問道。 「祖紮特先生,我不想寫。我不想讓墳墓上有讚譽之詞。如果我的朋友們,我的尊貴的朋友們認為我作了一些事情,那麼他們可以用其他的方法紀念;有報紙,有公告,訃告,還有詩嘛!就本人的願望而言,只想在平滑的墓碑上用黑字刻上我的名字——連同我的顧問稱號——以及生卒年月。」 接著,又緩慢地、若有所思地說: 「但是,我並不反對在下面用小字寫上:『為他祈禱吧』。」 一陣動情的沉默。這時候,門口一個尖嗓子說: 「可以進去嗎?」 「啊,小埃爾內斯托!」若熱喊道。 小埃爾內斯托邁著飛快的碎步過去抱住若熱的腰: 「我聽說你要走,」若熱表兄……露依莎表嫂呢,她好嗎?」 他是若熱的表弟,身材短小,弱不禁風,四肢纖細,幾乎還是嫩枝,這使他顯得像個瘦弱的小學生;唇上細細的絨毛靠著髮蠟才勉強像兩個尖尖的針一樣翹向嘴角,兩隻眼睛眯縫著,無精打采,仿佛餘睡未醒。他腳穿寬帶皮靴,白色坎肩外的表練上掛著個很大的金黃色徽章,上面有釉子浮繪的花卉和水果。現在他和雜戲團一個無名的女演員一起生活,並且寫話劇劇本。他進行翻譯,為一場戲寫過兩稿,還寫過以文字遊戲打渾的喜劇。最近正在雜劇場排演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五幕話劇《榮譽與激情》。這是他頭一次正經排戲。從此,人們見他總是忙得不可開交,口袋裡鼓鼓地裝滿手稿,跟報紙地方新聞記者交談,與演員會面,在咖啡和香檳酒上揮金如土,歪戴著帽子,臉色蒼白,逢人便說:「這種生活非把人累死不可!」然而,他寫作完全是為出於對藝術根深蒂固的激情——因為他是海關職員,薪俸很高,名下還有5百米爾瑞斯的存款。他說,藝術本身迫使他解囊:為了《榮譽與激情》中跳舞的那一幕,他自己出錢為男主角訂做了皮靴,還給扮演父親的演員訂做了皮靴。他的姓是萊德茲馬。 人們給他騰出個地方。露依莎放下手中的活計,馬上注意到他情緒沮喪。果然,他開始抱怨太累:排演拖得他精疲力盡,跟老闆發生爭執;頭一天,他被迫重新改寫一幕的整個結尾,整個結尾呀! 「這一切,」他心情激憤,「都因為那傢伙胸無點墨而又裝腔作勢,真是愚不可及,非要把那一幕改在客廳裡發生不可,而原來是在深淵上!」 「在什麼上?」費裡西達德太太驚訝地問道。 顧問彬彬有禮地解釋說: 「費裡西達德太太,在深淵上,就是在陡壁上,也可以用更恰當一些的詞,說在『懸崖』上。縱身跳進霧靄濛濛的懸崖……」 「在深淵上?」大家齊聲問,「為什麼?」 顧問想知道劇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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